闯关东 作者:高满堂 孙建业-第70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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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开山听了伙计的报告从后厨走过来,他看看镇三江问那几个俄国士兵说:“他,犯了啥事儿呀?为啥抓他呀?”
一个俄国士兵比画着道:“他,拿枪,抢我们俄国商人,土匪!带回去,杀他的头。”
朱传文和跑堂的端来几盘菜,又倒上酒。几个俄国士兵大吃二喝起来。
朱开山对跑堂的说:“去,端碗水来。”
跑堂的把水端来,朱开山接过,送到镇三江的嘴边,说:“喝口水吧。”
镇三江笑了一笑,“咕咚咕咚”地喝了下去。
朱开山说:“好汉,你还要点儿什么?”
镇三江说:“我也饿啦!”
朱开山说:“那也给你弄点儿吃的吧。”
一俄国士兵摆手阻止说:“不行!”
镇三江说:“老毛子!杀头也得让人吃饱了呀!咋也不能让我成饿死鬼吧?”
朱开山冲俄国士兵笑笑说:“他的饭钱,连你们的饭钱,都由小店出了。”
一俄国士兵说:“你出?好!好!”
朱开山让镇三江的在旁边桌子坐下,冲跑堂的喊道:“给好汉盛一大碗饭。”
镇三江说:“还是来碗酒吧。”
朱开山说:“好。”又喊道,“再来一大碗酒!”
镇三江说:“你们馆子有啥像样的下酒菜也上点儿来。”
朱开山说:“这现成。”
那文和秀儿远远看着,那文说:“这个胡子胆儿可真够肥的了,竟敢抢老毛子。大清国那工夫,连王爷都怕洋人。”
秀儿说:“哎,咱爹那么心疼这个胡子,是不是跟他当年闹义和团杀洋人有关?”
那文说:“兴许。”朱传文进来说:“真是条汉子!命都要没了,还能吃能喝的。”
镇三江酒足饭饱说:“不错!酒不错,菜也不错!谢谢你,老掌柜的,还得麻烦喂我。”
朱开山用毛巾给镇三江擦擦嘴,说:“别谢,说实在的,我挺佩服你。”
镇三江说:“佩服我?我更佩服你,你能把我一个要死的胡子整得这么乐呵,赶上及时雨宋江了!”
朱开山说:“那我这就成了忠义堂了!”二人大笑起来。
镇三江说:“老掌柜的,问你一个事儿:能不能给带个道儿?”
朱开山说:“爷们儿,你这话怎讲啊?”
镇三江一笑说:“怎讲?就是请你给俺带个逃生的道儿。”
朱开山说:“爷们儿,你这可是要我这小店的命啊。我可赶不上宋江。”
镇三江呵呵笑了说:“放心吧,爷们儿,我也就是求你带我去趟茅房!”
朱开山笑了说:“这好说,来吧。”
二人站起身。一俄国士兵喊起来说:“不许!”
镇三江说:“我拉屎!”
朱开山对俄国士兵赔着笑脸说:“他要上茅房。”
一俄国士兵狐疑地看着他俩,持枪跟上。
朱开山引着大掌柜去茅房。
镇三江低声说:“老掌柜的,爷们儿我是个要死的人了,有点儿东西想送给你。”
朱开山问:“啥东西?”镇三江说:“就是我抢俄国人的那几两散碎银子。”
朱开山说:“你这一去,说不定要吃多少苦,受多少难呢,留那点儿银子,去打点牢狱里管事儿的人吧,你也好少遭点儿罪。”
镇三江笑了说:“我是连死都不怕的人,还管他妈什么过堂上刑?”他回身看看跟着的俄国士兵,把声音压得更低说,“我那银子就藏在城东关帝庙后面一棵老槐树的石头下。你去取吧。”
朱开山说:“你为啥要把银子给我?”
镇三江说:“就为了今天你能给我这个要死的胡子管了顿饱饭。中国人有句老话,叫滴水之恩,当涌泉相报。”
俄国士兵不耐烦了,催促道:“快!快!”
镇三江冲那俄国士兵喊了一嗓子说:“老子不拉啦!”说着返身往回走。
俄国士兵愣了一下,忙跟上去。
镇三江又回过头来,笑着对朱开山说:“老掌柜的,你对俺的这个情分,俺只有下辈子还了!”
晚上,朱开山向文他娘和传文讲白天的事儿。
传文问:“银子?真的吗?”
朱开山说:“那汉子说的肯定是真话。”
文他娘说:“他敢上手抢老毛子,也算得上是条汉子了。”
那文说:“为那几个碎银子,搭上条命,真真是不值当。”
传文说:“爹,是不是去那老槐树下看看?赶趟真有银子,也算他给了咱饭菜钱。”
文他娘说:“即便有银子在,那也是不义之财,要不得。”
朱开山说:“啥不义之财,这些年,他们老毛子还少抢咱中国人的了?”
那文说:“可不!爹,那年抢皇宫的就有不少老毛子的兵。老毛子兵顶骚性了,后宫里的姐妹叫他们祸害了不老少!”
传文说:“说正事儿呢,又提你那后宫。”传杰推门进来。
朱传杰说:“爹,张垛爷来了。”
张垛爷坐在空荡的前厅里,抽着烟袋。他五十上下,小个子,精瘦,两只小眼睛黑豆似的,溜圆锃亮,扫视着四周。
朱开山和传杰进来。
朱开山抱拳说:“垛爷辛苦!”
张垛爷身也没起,只是抬眼看了一下朱开山,又闷头抽烟。
朱开山说:“老三,咋让垛爷坐这了?走,请上屋坐。”
张垛爷在鞋底子上磕打磕打烟袋,说:“在这就中了。一个赶垛子的,在哪儿都一样。老掌柜的,有啥吩咐,说吧。”
朱开山坐到张垛爷身边说:“垛爷,我这少的年轻,经事不多,道上的事儿他都不懂,这回可全指靠您了。”
张垛爷笑了一下,露出几颗烟熏的黄牙。
张垛爷说:“老掌柜的别客气,俺就是吃这碗饭的。不是我姓张的夸口,穿破天的山咱跨过,深过海的河咱趟过。三掌柜的马帮交给我,您就放心好了。哪怕是从火焰山上翻过去,咱的货物也保险连根毫毛都燎不着!明儿一早上路!
”
张垛爷说完,起身就走。
第二天,朱开山起了个大早,往朱记货栈赶。货栈门前一群马都驮上了货垛子。
张垛爷在检查货垛子,传杰领着小康子和一些人在往垛架子上装货。
传杰见爹来了,忙跑过去说:“爹,这么早你也来了?”
朱开山问:“货都齐了?”传杰说:“早就齐了。”
朱开山又问:“回来的货呢?”
传杰说:“也妥妥的了。”
朱开山扫了一眼张垛爷,低声说:“三儿,张垛爷不是一盏省油的灯,你要多长几个心眼儿。”
传杰点点头说:“爹,你放心。”
朱开山撇下传杰,走到张垛爷身前递上一包东西,说:“张垛爷,这烟叶您收着。这是正宗的亚布利。”
张垛爷接过烟叶说:“谢了!”
崇山峻岭中,马帮在行进。在白雪的映衬下,山上的松林越发显得黑苍苍的了。传杰和张垛爷并辔而行。
张垛爷指着四周的群山告诉传杰说:“这可是个虎狼之地。东边那山叫二龙山,上面有伙绺子,领头的是一对夫妻,挺仁义的,男的报号镇三江,女的报号三江红。镇三江前两天,叫俄国人抓去了,定了死罪。西边那山叫歇马岭,上面的绺子名声不咋着,领头的是个认钱不认人的家伙,报号天外天。时不时地呢,这儿还会冒出几股子小蟊贼……”
传杰边听边四处看。张垛爷突然止住话头说,“小心了!”
前不远的山路边,靠着大石头坐着一个人,穿着反毛皮袄,光着头,身边放着狗皮帽子,帽里朝上。
张垛爷低声对传杰说:“下马!”张垛爷和传杰下了马,整个马帮都停了下来。
张垛爷走到那人跟前,扫了一眼狗皮帽子,向左肩上一抱拳,说:“老大,‘碰(有情分)’了!”
那人翻了张垛爷一眼,手插在怀里。
张垛爷说:“我是里口来的(这个地盘的)。老大,看您可不像是这梗子(山头)的。”
那人“呸”了一口说:“我浪飞(没入绺子)。”
张垛爷说:“爷,给个话。”
那人说:“我满转(什么都干),插旗(寻找目标)呢,口渴(没钱),只好别梁子(打劫)。”
张垛爷说:“兰头不海(钱不多),我还有活窖(很硬的关系)。”那人站起上下打量张垛爷,一拍腰。
张垛爷左手四指,右手三指交叉一揖。
那人说:“我看你是星(冒牌)!”
张垛爷说:“楼子(太阳)在上,倒阳切裂(东南西北)任你打听。”
那人口气缓了问:“里码(同道人)?”
张垛爷说:“空子(外人)哪敢起垛。”
那人说:“山不转水转,报个蔓(姓)吧。”
张垛爷说:“跟头(张)。”
张垛爷掏出一摞银元,放到那顶狗皮帽子里。
张垛爷说:“请林子后面的几位兄弟搬姜子(喝酒),山串(喝醉)。”
那人一笑说:“请吧!”
张垛爷又一抱拳说:“谢了!”向后边的马帮一挥手说:“走喽!”
马帮从那人身边走过,每个人都狐疑地看看那人。
小康子小声问传杰说:“张垛爷神神道道的,是不是故意吓唬咱们?”
传杰不语。马帮消失在松林后面。那人拿出帽子里的银元,将帽子扣到头上。
从林子里窜出三四个拿着刀和枪的胡子,来到那人身边,问:“大哥,你咋让他们过去了?”
那人说:“他们门清(懂规矩),熟脉子(自己人)。”
传杰的马帮进了一座很不错的客栈。
张垛爷和几个赶马帮的伙计从马厩出来,客栈老板迎了上去。
老板说:“张垛爷,酒菜都准备齐了。”
张垛爷说:“你那几道拿手菜都做了?”
老板说:“当然,还有你喜欢喝的高粱窖。”
张垛爷说:“我那些马你也别亏待了。”
老板说:“马上就喂,半夜再喂一遍,黄豆都炒好了。”
传杰和小康子走过来。
传杰说:“张垛爷,晚上安排人看一下货吧。”
张垛爷指一下客栈老板说:“让他安排人!”
老板说:“掌柜的放心,您的货在我这儿,保险出不了事儿!”
张垛爷说:“出事儿他包着!走吧,喝酒去!”
老板领着张垛爷和赶马帮的几个伙计走向屋里。
小康子问传杰:“三掌柜的,张垛爷咋总领咱们住这么好的客栈哪?”朱传杰说:“你少说话。走吧。”
第二天复又赶路,传杰骑马走在马帮前面,张垛爷骑马走在后边。他等张垛爷过来,说:“张垛爷,今晚住哪儿呀?”
张垛爷说:“青山镇韩老满的客栈。”
朱传杰说:“我听说狍子沟孙家窝棚有个客栈。”
张垛爷说:“我知道,那儿能住人吗?”
朱传杰说:“客栈嘛,不能住人咋叫客栈呢——就住孙家窝棚了!”
张垛爷停住了马,盯着传杰。传杰跃上马背,径直往前去了。
张垛爷看着离去的朱传杰,冷冷一笑。
太阳快落山了。马帮还在山中行进。
一个赶马帮的伙计走到张垛爷身边说:“张垛爷,跟你好几年了,可没遭过这份罪呀。连三天了,住那大通铺,又冷又挤的,这且不说,还净吃那秫米饭、白菜炖豆腐,连酒都没有。”
张垛爷说:“放心吧,亏不了你。”那伙计往前走了。
天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