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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4章

闯关东 作者:高满堂 孙建业-第8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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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郭松龄说:“这里跟我老家奉天城北的道义屯差不多。”又问传武说,“传武,最近家里有信儿没?”
  传武说:“我这个人,野惯了,我不管家,家也不管我。”
  郭松龄说:“媳妇也不管了?”
  传武苦笑了一下。
  郭松龄说:“哎,去年,临进关前,你曾为几个逃兵求情,你说什么来着?你说他们不是逃兵,只是不愿进关打仗——是这话吧?”传武说:“是。”
  郭松龄说:“你是不是也那么想的?”
  传武说:“我是替他们想。头一次打曹锟、吴佩孚,在长辛店,我们死了那么多弟兄,看遍地血糊糊的尸首,心里疼啊。家都在东北,命咋搁在这了?我是一个啥都不在乎的人,可他们不是。一个弟兄临死前还跟我喊:兄弟,把我的尸骨送回老家坟地里去。”
  郭松龄说:“当兵是要打仗,可为了什么呀?他老帅要争地盘,咱就得卖命,值吗?这次我们打赢了,地盘大了,杨宇霆、姜登选他们却当了封疆大吏——督军,多少士兵的血呀!”
  传武说:“副司令,大伙都说,老张家对你不赖。”
  郭松龄说:“那是我为他老张家立下了汗马功劳。可我不是他家豢养的狗,我是国家军人!东北军军人!”
  传武受到感染说:“副司令,你说得对呀,我们应当是国家的军人,是东北军的军人,不是那家养的狗!”
  俩人又默默地走了一段路。郭松龄说:“传武,你听没听过有人背后管我叫什么?”
  传武笑而不答。郭松龄说:“对,郭鬼子。说我鬼——要是夸我呢,那是说我聪明过人;要是骂我呢,那是说我奸诈透顶。其实,他们都不了解我。了解我的,只有少帅。你刚才的话说对了一半儿,不是老张家对我好,是少帅对我不薄——知遇之恩哪!少帅信任我,把他的部队也交给我管了,这也证明他和我有共同的想法。他和他的老子不一样,老帅为一己之私,穷兵黩武,使东北民穷财尽,兵祸连年;少帅比他强多了,少帅心中有国家,有百姓,有故乡之情。要是少帅主掌东北,那一定是另一个样子。”
  郭松龄面对大地,猎猎长风,扑面而来,他不觉悲怆,长吟道:“十年天地干戈老,四海苍生痛苦深。此中何处无人世,只恐难酬烈士心。”

  朱传杰正和小康子点货,见张垛爷进来,忙招呼说:“爹,来了?”
  张垛爷说:“传杰,晚上到我那儿去。”
  小康子对传杰说:“怪了,垛爷叫你大号了!”
  传杰说:“爹,有事儿啊?”
  张垛爷说:“咋的?没事儿就不兴去看看我?”
  传杰说:“好,我带点儿酒菜去。”
  张垛爷说:“不用,我给你备下了。”
  小康子说:“垛爷,我也去。”
  张垛爷说:“我和传杰有话说,你算老几?”
  小康子伸伸舌头。张垛爷向外走去,传杰说:“爹,我这就跟你去呗。”
  张垛爷说:“我到街里去买身衣裳,一会儿你再去。”
  小康子低声说:“这老爷子,今儿个有点儿怪呀……”
  炕上摆着饭桌,桌上菜已摆上,酒已烫好。
  张垛爷盘腿坐在桌边,两眼盯着酒菜,一动不动。
  传杰拎着酒菜推门进来,说:“爹,真准备好了?”
  张垛爷说:“上炕吧。”
  朱传杰盘腿上炕,看着桌上的酒菜,胃口大开说:“啊,爹还真有这两下子,挺香啊!我给你带来的酒菜,只好明天吃了。”
  张垛爷说:“好,那你明天就再来一趟。来,吃吧。”
  传杰说:“我得先敬你一杯啊!哎,爹,你买衣裳了吗?”
  张垛爷说:“买了。”
  传杰说:“咋不穿上啊?穿上呗,让我看看。”
  张垛爷说:“还没到时候呢。来,咱爷俩儿先干一个。”
  二人喝了酒,传杰又把酒满上说:“爹,有啥话你就说吧。”
  张垛爷沉默了一会儿说:“你知道干爹的大号不?”
  传杰摇摇头。
  张垛爷说:“唉,看你干爹这辈子混的,连个名都没留下。”
  传杰说:“真的,爹,你叫啥呀?”
  张垛爷说:“我叫张得本。得本儿,我这辈子,也真应了这个名了,不赔不挣,也就得个本儿吧。”
  朱传杰说:“咋能这么解呢?干爹,得了本儿,那不就是又攒了个本儿嘛。”
  张垛爷说:“我可不这么想。我走了大半辈子垛,能留下本儿——我这个人,就是祖坟冒青烟了。我记不住我娘,我两岁上娘就死了,爹我也就记个大荒儿,是个闷哧汉子,土里刨食儿的庄稼人。他把我带到关东山不久,在脚行扛大个儿累得吐血死了。我不是个好人,不都叫我张咕咚吗?我是咕咚,不咕咚我这本儿就没啦。我偷过,骗过,耍过奸,使过坏,都是为活命,也就是为了本儿!我不攒,也不留,有了就花,没了再想法儿去挣,我不贪,够本儿就行。到如今,我也就是个本儿。”
  传杰说:“你还有我这干儿子呢。”
  张垛爷说:“所以呀,认识你,这辈子我也算收了租子——得利了!”
  朱传杰说:“爹,你把我这利再放出去,利滚利!往后啊,你别跟马帮了——你别不乐意听,你年岁毕竟大了,垛道上的事儿我也摸得八九不离十了,你就享清福吧。我给你盖个房子。”
  张垛爷说:“那我还叫张得本儿吗?”
  传杰说:“那就叫张得利。”又打趣道,“想给我找个干妈不?要想我给你张罗。”
  张垛爷说:“臭小子!我呀,够本儿就行了。传杰,记住干爹的话,啥时候都得保本儿!”
  传杰说:“那是,把本儿赔光了,那还咋干事儿呀。”
  张垛爷说:“明天你可得来呀!”
  传杰说:“来,我带的酒菜我得陪你打扫了。”
  张垛爷说:“一早儿就来。”
  传杰说:“一早儿?”
  张垛爷说:“对,一早儿,多带几个人来。”
  传杰问:“干啥呀?”
  张垛爷说:“到时候你就知道了。来,喝酒!我先谢你一杯。”
  传杰说:“谢我啥呀?”
  张垛爷说:“你就喝吧。”二人喝下酒。

  第二天一早,传杰记得垛爷的话,领着小康子和几个赶垛子的伙计来到张垛爷家门前,看见门上的一扇门板没了。
  传杰纳闷,往屋里一看,惊恐地呆住了——炕上,张垛爷穿着黑色的新寿衣,直挺挺地躺在门板上,这个赶了一辈子垛的老人把自己赶到了生命的终点。
  传杰在草木萋萋的乱葬岗子上,又立起一座新坟。坟前摆着供品,插着灵幡。
  传杰和玉书戴着重孝跪在坟前,泪流满面地烧纸。
  朱开山手里拿着一把烟叶说:“得本兄弟,我给你送亚布力烟叶来了……”
  烧纸的烟火升腾,朱开山向火里搓捻着烟叶。

  一个赶垛子伙计唱起来:

  赶垛子人哎,走四方,
  苦啊乐啊两脚趟。
  小崽子等着吃饱饭哪,
  媳妇儿等着花衣裳,
  老爹老娘跷脚望,
  等俺给他盖间新瓦房……

  波涛汹涌的大海,巨浪拍击礁石。郭松龄和朱传武在岸边极目远眺,却看不到对岸神州大地。
  郭松龄说:“没来过日本吧?”
  朱传武说:“没来过。”
  郭松龄说:“这次日本陆军部邀请我们来参观他们的军事演习,你知道是什么意思?”
  朱传武说:“显摆呗。小鬼子不是好饼!”
  郭松龄说:“震慑!日本对中国,尤其对咱们东北,一直存有野心。可我们的老帅,还在和日本人勾结。”
  朱传武说:“勾结?”
  郭松龄说:“前天,日本陆军参谋本部的芥川找我,这个芥川,在他们参谋部可不是个一般人,他问我,是不是代表张作霖来签秘密协议的?我当时就愣了,问他什么秘密协议?他知道自己弄误会了,支支吾吾地走了。今天我才知道,还真有个秘密协议!老帅已派于冲汉为全权代表,以承认二十一条为条件,换取日本的金钱和军火,用来攻打国民革命军!这是什么?这是卖国行为!”
  朱传武说:“张大帅卖国?”
  郭松龄说:“国家殆危如此,他竟然还做出这样无耻的事情,国人岂能容他!张作霖要是打国民革命军,我就打他!”
  郭松龄的妻子韩淑秀匆匆走来,说:“茂宸,大帅来电,让你马上回国。”





第二十九章

  1

  一轮圆月挂在树梢。院里摆着一张大桌子,桌上摆满了月饼和葡萄等水果。朱家人高高兴兴地围桌而坐。
  文他娘说:“今天是八月节,除了老二,咱家也算团圆了。今晚儿呀,咱们好好乐和乐和!”
  那文说:“当年在王府里头,这日子就得唱大戏了。”
  传文说:“又提你那王府!”
  那文说:“要乐就数唱戏乐,咱家也该唱唱。”
  传文撇嘴说:“得了吧你!”
  那文说:“咋的?兴那姓潘家的请戏班子唱戏,就不兴咱家也唱一出吗?”
  玉书说:“唱戏都是过去的老套路了,现在外面兴看电影了。”
  朱开山说:“今儿个不赶趟了,明儿个咱全家就看电影去。”
  那文说:“爹呀,我可等不到明儿个,现在嗓子眼儿就痒痒,想唱两句。”
  朱开山说:“人心里头高兴了,咋憋得住呀?大媳妇,你就唱吧。”

  那文站起来,清了清嗓子,唱了段京戏《贵妃醉酒》:

  海岛冰轮初转腾,
  见玉兔,玉兔又走东升。
  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,
  皓月当空恰便是嫦娥下九重……

  一段唱罢,众人拍手叫好。
  玉书说:“嫂子,接着唱啊。”
  传文对玉书说:“老三媳妇,你整天在学校里净看见新东西,你就不好也给咱爹咱娘唱个新鲜的?”
  玉书笑道:“大哥,你是怕俺嫂子唱坏了嗓子,回到屋里给你一个人唱的时候没力气了吧?”
  文他娘乐了说:“老三媳妇说的是,老大,你是不是这么想的?那你唱。”
  传文脸憋得通红,说:“娘,玉书那张嘴啥时候饶过人,你能信她的吗?”
  传杰说:“玉书,你就别难为大哥了,我知道你自己一肚子的新曲儿,你就唱吧!”
  玉书推传杰一把,嗔白他说:“有你这么出卖自己媳妇的吗?”
  朱开山笑道:“这不叫出卖,叫举荐贤才!”
  玉书说:“叫我唱行,可是我唱完了,我点谁唱,谁就得唱啊。”
  文他娘指着玉书说:“三媳妇,你点谁都行,就是不准点我!”
  玉书笑问朱开山说:“爹,俺娘的话你答应吗?”
  朱开山蹙着眉头说:“那可不行,那不成了倚老卖老了吗?”
  玉书乐了说:“哎,这才叫公平嘛!”
  秀儿说:“好妹子,你可别点我啊 。俺哪会唱歌啊?”
  玉书说:“那你就学小狗叫。”
  文他娘说:“行,你要是点她,我替她叫。”
  玉书点头说:“好,我唱一首美国民歌《草原上的家园》。”
  一家人沉静下来,月色透过树影筛到桌面上,玉书起身深情唱道:

  在草原上,水牛自由流浪,
  我愿把草原当家园,
  这儿难得听到诅咒和吵闹,
  黑云消失在天外远方。
  我家在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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