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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7章

闯关东 作者:高满堂 孙建业-第9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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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文他娘径直朝朱开山房间走,扔下句话:“说,说什么?说个老勺子吧!一群小祖宗!”

  那文进了屋,气呼呼地质问秀儿说:“都说好了的事,你怎么就挺不住?”
  秀儿说:“背着爹娘做事,俺本来就不赞同!”
  那文指着秀儿的鼻子说:“你呀,要是在王府里头,办这种糊涂事,往轻里说,也得割下舌头。”
  秀儿也不示弱说:“那重了呢?”
  那文咬着牙根说:“重了,重了就咔嚓你的头。”
  玉书进来说:“说这么难听干什么?走吧,先看咱爹怎么发落吧!”
  传杰已经听了信,灰溜溜地进了爹的屋,当厅低头站着。朱开山闷头喝着茶水,只做没看见,也不搭理他。
  传文凑上前说:“爹,老三来了。”
  朱开山还是自顾自地品着茶。
  传杰稳不住了,说:“爹,俺错了。俺应该把抵押四味楼的事和你实说。”
  朱开山说:“文他娘,我说咱这四味楼要晃荡,你还不信,怎么样?”
  传文问传杰说:“老三,这事是谁做的主?”
  传杰说:“我先是和大嫂、二嫂还有玉书商量了……”
  朱开山打断他说:“问你是谁做的主?”
  传杰说:“是我,和她们没关系。”
  朱开山朝传文说:“老大,咱们没看错,他办事情脚底下不是少点儿根基,是压根就没有根基!”
  传文说:“老三,你胆子也忒大了,能不和咱爹咱娘商量,就把四味楼抵押进去吗?”
  传杰辩解说:“大哥,这不叫胆大,是看准了时机要把咱家的产业做大。绍景那些话没错,现在这个工业时代,煤炭确实非常重要,哪一行哪一业缺了它都不行!”
  朱开山说:“我不听你们那些梦话,爹不是糊涂人,不让你们跟着去开矿也是思量来思量去了的。你大嫂那天不是问,我为什么阻挡你们开煤矿吗?传文把她们都给我喊来!”
  那文、秀儿、玉书早在门外听着呢,没等传文喊,就一个个蹭进来了。

  朱开山说:“那天不是问我为什么阻挡你们开煤矿吗?今天我和你们一五一十地说。第一条,闯关东的人成千上万,有几个闯到咱家这个份上了?有饭庄,有货栈,满哈尔滨,谁不知道四味楼和朱记货栈?咱家在闯关东的人家里,可以算是百里挑一、千里挑一了。我是满足了,你们呢?也该满足吧?”
  传文说:“爹,俺是知足了。老三,你呢?”传杰不放声。
  朱开山继续说:“这第二条,老话说,有多大的碗吃多大量的饭。你们开过煤矿吗?听别人一吆喝,脑瓜子一热,就要开煤矿了!这不是痴人说梦吗?还有第三条,开煤矿是能发大财,可是你们想没想到闪失啊?把四味楼抵押进去,一旦煤矿倒台了,咱这个家怎么办?我和你娘都是土埋半截子的人了,不想什么大富大贵,可是也不想叫你们再受穷遭罪啊!我和你娘要护住这片产业,要把它留给你们,你们再把它留给你们的儿孙。做爹娘的这么想,还有什么不对吗?你们怎么就不体谅做爹娘的这片心肠呢?”
  朱开山直说得泪光闪烁,屋里鸦雀无声。
  传文把娘扶到椅子上坐下,回身说:“老三,咱爹的话你都听见了吧?你还有什么反驳的话?”
  传杰抬起头说:“爹,我想喝口水。”
  朱开山说:“就喝我这碗吧,刚沏的,今年的龙井。”
  传杰上前一仰脖,把一碗茶水全喝了。
  朱开山说:“说吧,看来你是攒了一肚子的话啊?”
  传杰嗫嚅了一下,终于开口说:“爹,你老了,真的,你老了……”
  传文听了,皱眉打断他说:“咱爹才六十六,你就说咱爹老?”
  传杰不接传文的茬,继续说:“爹,咱怎么能满足呢?就这么点家产就满足了?你怎么不和那些比咱们强的人家比?全世界都知道开煤矿是赚钱发财的事,你却说,有多大的碗吃多大量的饭!煤矿我是没开过,可是不明白的事,不是可以跟别人学吗?还有,从我记事起,就不知道你怕过什么,可是现在,你却怕起了闪失,爹,当初你一个人下金场子,想到闪失了吗?你领着俺们,从放牛沟到齐齐哈尔,又到哈尔滨,想到过闪失了吗?没有吧?爹,你别不愿意听,真的,你老了!”
  朱开山气得胸口忽闪忽闪地起伏,喝道:“三儿,和你比,我可不是老了吗?能不老吗?一辈子豁上命挣给你们吃,挣给你们穿,铜铸铁打的人也得老啊!可是你爹还没糊涂,你才刚呼号着大半天,我听明白了,你是嫌弃你爹看不清事理了,不该再主持这片家业了,占着老佛爷的牌位,不显灵了,挡你们的害了,是不是?”
  传杰赶忙分辩说:“爹,俺没那个意思,只是说放开些眼界,咱家还得朝前奔啊!”
  朱开山问道:“那爹的话你还听吗?”
  传杰说:“俺听,俺听。”
  朱开山说:“那好,现在,你就去把咱家的钱从山河矿撤回来。”
  传杰又不放声了。
  传文追问道:“老三,咱爹叫你把钱撤回来,听没听见?”
  传杰说:“做不到啊!钱已经入了山河矿的账,再说,已经都用了。”
  朱开山哼了两声说:“这不就得了,你还是不肯听你爹的。文他娘啊,照往常,我早该火冒三丈了吧?今个儿,咱改一改,不是说咱老了吗?咱就不打闪,也不打雷了——三儿,你不是还年轻吗?不是眼界更开阔吗?不是还要朝前头奔吗?爹不挡着你了,好不好?”
  那文一听朱开山要说出绝情的话,赶紧上前说:“爹,你别这么说,俺听着心里头都怪难受的,不管怎么说,俺都是你的孩子,有不周全的地方,就尽管说,可别动真气啊!”
  朱开山理都不理那文,说:“三儿,从明个儿起,你就离开这个家,撒开你的小蹄子,朝前头奔!不对,是挓挲开你的小翅膀,朝天外头,哼着小曲,扇着凉风,高高地飞!”
  文他娘害怕了,朝传杰说:“三儿,还不赶快给你爹跪下!”
  传文上前摁着传杰跪下,文他娘催促传杰说:“哑巴了,赶紧认错。”
  朱开山说:“不用他认错,认了错,我也不会改主意的。”
  传杰跪下说:“爹,你打我、骂我、处罚我,我都认,就是不能让我离开这个家。”
  玉书也跪下说:“爹,俺不走!”
  那文也扑通跪下了,说:“爹,这事说实说,也有我半张桌,俺认杀认罚,别撵他们走吧?”
  秀儿也跟着跪下身子说:“爹,饶了老三吧!”
  文他娘又把茶碗斟上水,端给朱开山说:“他爹,喝口水,消消气吧!”
  朱开山接过茶水,见众人们还一个劲地劝他,他气得捏着茶碗,颤抖着说:“怎么,你们非得叫我摔这个茶碗吗?”
  一家人站着的、跪着的,谁也没动。生子背着书包跑进来,嚷着说:“爷爷、奶奶,俺饿了,快吃饭吧!”朱开山放下茶碗,挥了挥手说:“出去,出去,全都给我出去!”

  一家人沉默地吃着饭。伙计们端上来两盘菜。
  文他娘说:“三媳妇,茭瓜虾仁来了,动动筷。”
  玉书说:“娘,你吃吧。”
  生子说:“三叔,吃块红烧肉吧!”他站起来要给传杰夹红烧肉,一抬胳膊碰掉了一只汤勺。
  那文丧着脸说:“添乱,捡起来!”
  生子蹲下来,悄悄捡起汤勺。
  传杰和玉书两口子满腹心事,哪有心思吃饭,胡乱扒了几口就出去了。
  那文也拽着生子出去了。文他娘瞅瞅秀儿,两个人站起来随之出去。
  传文给朱开山又斟上一杯酒。
  朱开山说:“老大,这个家,你真得多出些力了,货栈那摊子你也管起来。”
  传文答应着说:“爹,明个儿,老三他们搬出去,用不用从账上支两个钱给他们?”
  朱开山说:“支吧!”
  传文说:“支多少?”
  朱开山说:“有个三十五十就行了,他们不是翅膀子硬了吗?”

  文他娘进了传杰屋,见小两口都哭丧着脸,心里难受,说:“三儿,你怎么想的,就把四味楼抵押上了?”
  传杰说:“娘,咱不说这件事好不好?”
  文他娘说:“好,娘不说了。”
  传杰发狠道:“娘,只要煤矿能开起来,四味楼就不能白押。就算煤矿开砸了,我也能再挣一座四味楼!”
  文他娘说:“当爹为娘的没有和儿女过不去的,你爹今个儿是在气头上,等他这股子气过了,说不定哪天又好上门请你们回来了。”
  传杰说:“娘,我看俺爹真是老了,都开始怕事了!”
  玉书说:“是啊,俺爹是老了,放往常,他哪能这样啊!”
  文他娘说:“不老他能忽儿巴想起回老家吗?还在你爷你奶的坟边上,给自己挖了个坟圹子。别怨你爹吧,人到了我和你爹这个年岁,不想身后的事,那是假话!”
  那文进来说:“传杰,你恨不恨嫂子?要不是当初我撮乎着,你也不能把四味楼押上呀?”
  传杰一笑说:“恨什么呀!到现在我也没觉着事情做错了。”
  那文说:“有这个心情就对了,不是说好事多磨吗?出去住,肯定得吃苦,可是还得想着享大福的时候。”
  文他娘说:“你说话就是轻巧,享大福是哪年哪月的事啊?”
  那文说:“出不了今年,煤矿开起来,一旦见了利,那是三个两个钱吗?成千上万的银子就来了!”
  文他娘斜一眼那文,没吱声。
  秀儿拿了个小包裹进来,走到玉书跟前说:“玉书,这是俺的一点儿心意。”
  那文凑过来说:“什么宝贝东西,还包起来了?”
  秀儿说:“俺知道,支门过日子不容易,这是俺攒下的几个钱,玉书,你和老三拿去用吧!”
  玉书说:“二嫂,俺哪能用你的钱哪?收起来吧!”
  文他娘说:“秀儿啊,这几个钱,你揣腰里吧!他们再不济,也比你强啊!”

  几个女人各有心事地回了屋。那文侍弄生子睡下,自己也早早地在床上歇了,心里却毛躁躁的不得劲。
  很晚了,传文才一身酒气地回来,碰了碰那文说:“和你说件事。”
  那文气呼呼地不睁眼,背过身说:“又喝酒了是吧?什么大事?”
  传文说:“陪咱爹少喝了点儿,你睁开眼,我和你说。”
  那文说:“毛病!闭着眼也知道你长了几根胡子。”
  传文说:“好,那你就闭着眼听。和你说,往后,家里头,鸡毛蒜皮的小事别惊动我。”
  那文说:“这就是大事?”
  传文说:“没说完呢!爹把货栈也交给我了,饭庄加上货栈,这两大摊子事,好管吗?”
  那文说:“怎么不好管?开煤矿才称得上是大事。”
  传文不以为然:“咱爹不说了吗,开煤矿是傻事!是痴人说梦。”
  那文反驳道:“咱家三儿,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过?那个潘绍景也是一肚子的洋墨水,他们两个,一个人看走眼,还能两个人都走了眼?什么痴人说梦,满街的商号打破了头,入股开煤矿,人家都是傻子?”
  传文说:“听你这个意思,咱爹是傻子,是不是?”
  那文说:“俺没那个胆子。要说,俺也只敢说,咱爹是老了,的的确确老了。俺恨自个儿是个女人,要是个男的,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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