贵族之血 中-第2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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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德菲尔抓住他的手,力道虽不大却很结实。他望进提伯特的眼睛,柔声说:「不会痛的。我保证。」
提伯特又笑了,笑中带有些许忧虑,一等到高德菲尔低头去舔他的手腕,他立即倒抽一口气。一开始只觉得痒,有湿湿滑滑的东西在手上游移,後来力道渐渐加大,突然间一股椎心的疼,好像是锋利的齿尖刺破皮肤,戳进血管里。
他被这种奇异感觉吓到了,身子猛地往後一缩。他感到毛骨悚然,身体开始发抖起来。嘴巴发出痛苦的呻吟,赶紧用左手捂住嘴,任由曾祖父从他的右手腕上吸血。
鲜血不断往外冒,好像一条蛇似的从伤口蜿蜒到手臂,浸红了衣袖。看著触目的血迹,闻著腥膻的血味,提伯特顿时觉得恶心。我真是孬种,他心里这麽想。眼皮不听话地阖上,意志逐渐薄弱,生命力也随著阵阵脉冲逐渐往外流失。
彷佛才过了片刻,他感觉到高德菲尔抓著他肩膀使劲摇晃。提伯特很努力地振作精神,想要从脑子空白的状态中回复过来,接著他又感到高德菲尔正把某个东西往他脸上推。
他勉为其难地动动嘴唇,只尝了第一口,就本能地想要别过头去,可是又听见高德菲尔催促他快喝,他只得照办。提伯特张开嘴,去舔高德菲尔手上的伤口。他喝得越多,那味道就越不像血,反而有一种奇特的香甜,就好像快熟透的水果,又像是接近花期尾声的花朵。
他紧紧抓住高德菲尔的手,想要再多喝一点。提伯特可以感觉到变身已在进行。空气中有细碎爆裂声,彷佛大雷雨将至,而他的身体在激烈颤抖,血喝得越多,心脏跳得越快,对血的渴望就越大。
提伯特从椅子上站起,一把抱住高德菲尔,不管他手腕上那深长的口子,反而去咬他脖子上的血管。高德菲尔一点反抗都没有,就像布娃娃一样柔软地倒在提伯特的怀里。他的头偏向一边,露出喉头,提伯特也就吸得更起劲了。
一股强大的力量导入他身体里,他好像酩酊大醉般头晕目眩起来,觉得激动又兴奋。提伯特放任自己沉浸在这种感觉里,一边在心里纳闷,刚刚喝血的时候所看到的记忆究竟是怎麽一回事。那些全是家族成员的记忆,他很熟悉也很有感觉,间或夹杂著神圣岛的零碎画面,高德菲尔好像在告诉自己发生在他身上的某些事。
提伯特两手圈住他的曾祖父站著,嘴唇贴在高德菲尔的脖子上,呼吸也已经恢复平常。他身子开始动起来,眼睛眨了眨,抬起头,往四下里环顾。
傍晚的落日馀晖从狭窄的窗子照了进来,光线虽不强却也刺疼了他的眼,提伯特不禁痛苦地闷哼几声。他松开高德菲尔,盼望他能提点建议,说几句道贺,毕竟这次的输血行动也算是大功告成。万万没想到,他才刚往後退一步,高德菲尔的身体顿时一软,就瘫倒在地板上了。
提伯特吓了一大跳。他伸出一只手想去探他的鼻息,却看见自己手指上凝结的血块,又连忙把手缩了回来。他把血手在衣服上揩了几下,在曾祖父身旁蹲了下来,心里思索眼下这情形是否正常。
他喉头上和手腕上的伤口依然血迹斑斑,还未愈合。提伯特皱起眉头。不管伤的有多严重,古高卢人都可以迅速治愈自己。高德菲尔曾经说过,自己在战场上受伤无数,可是却没留下一处伤疤。但为什麽他的伤口现在还不复合呢?
提伯特心下一惊,怀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倾身靠近曾祖父。他先是摸了摸他,去看他有没有心跳,有没有呼吸。
可是什麽都没有。身子一动也不动,皮肤微凉,双眼无神。
高德菲尔·伊黎死了。
第四章
耳边传来奇怪的玻璃刮擦声,丹尼尔从睡梦中被吵醒,闷闷地咕哝几声,翻过身子用毯子蒙住头脸。不一会儿,还是张开迷蒙的眼睛从酣睡中醒来。窗帘并没有全部拉上,光线从缝隙中透了进来。他茫然地看著日光,记不起昨晚是几时就寝,更不用提为何没把窗帘给拉好这种小事。
他的头闷闷地疼,嘴角有股发酵的酸味。丹尼尔坐起身子,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,显然是宿醉的结果。他呻吟了一声,伸出手把窗帘拉开去看是什麽在外头发出噪音。就见一只银鸥站在窗外回望著他,蓦地扑楞著翅膀飞走了,嘴上还发出一刺耳的尖厉叫声,丹尼尔赶紧把耳朵捂上。
他咚一声躺回床上,试著去回想昨晚发生的事,却只记得喝了很多酒……他把手盖在眼睛上,深吸一口气。至少他还没有呕吐的感觉,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。
传来轻轻的敲门声,丹尼尔还没来得及应门,门就开了,亚当推门走了进来。他看起来真是英俊无比,穿著黑色牛仔裤、灰色的T恤,外头搭了一件钮扣只扣一半的绿色衬衫。丹尼尔注意到他的脸色红润,看上去比昨晚健康许多,就好似刚刚才到红塔上上下下跑了几趟。此时丹尼尔脑中不禁浮现一个怪异的比较:亚当昨晚的脸色简直就像壁炉里头的灰烬。他赶紧把这想法从脑中赶走。
亚当倚靠在门边,彷佛犹豫著该不该入房来。他含著笑说:「早安。感觉怎麽样?」
「就好像从死亡中慢慢复活过来。」丹尼尔老实说。「我昨晚到底喝了什麽啊?」
「四杯红酒和两杯威士忌。」
「天啊,我还真是没用。」他揉揉额头,难为情地把头发拨到脑後。「如果这件事传开了,我一定会变成系上的笑柄。」
亚当脸上的笑意又更深了。「我不会泄漏出去的。」
丹尼尔哼著鼻子说:「那还真是谢谢你了。」
「如果要我说的话,我觉得你这几天工作太累了。」亚当给他一个温和又不失威严的眼神。「而且你昨天又吃的不多,难怪你会宿醉了。幸好我知道一个偏方可以减缓你的不适。」
丹尼尔禁不住咧开嘴兴奋地说:「噢,真的吗?」
他这个反应引得亚当也笑开了。「不,不是你想的那样。你现在身体这麽疲倦,我不会占你便宜的。等你把肚子喂饱,有了体力……」
「我可以只抱著希望开心地过完这一天。」丹尼尔脸上挂著天真的笑容。
「如果你已经清醒到可以跟我求欢,那也应该能下床了。」亚当的语气拘谨可是脸上的表情却是愉快的,两者对比产生一种不协调感。「快起床吧,丹尼尔。我在厨房等你。」
话才刚说完,亚当就走出了房间,丹尼尔只得甩甩头醒醒脑子,一脸开心地掀开毯子下了床。等到站起来的一刹那,却猛然一阵头昏眼花,又跌坐在床上。 他大口吸著气,很惊讶自己竟然如此虚弱。等到觉得好点了,才又试著站起来。
这一次他成功走到了浴室。浴室里的日光灯刺著他眼睛,他紧闭著眼伸长手去摸索莲蓬头。通常他都是先调好水温再走到水底下,可是这一次他却顺从地站在冷水下,任由冷水哗啦地兜头淋下,等待水温升高。
在冷水的冲击下,脑子渐渐转醒,也不禁打起冷颤,全身起了鸡皮疙瘩。他抬起头面向莲蓬头,这个动作拉紧了颈部肌肉,突然间感到一股疼。
丹尼尔伸手去摸,只有在他使力按压的时候才会感到痛,也没有流血──皮肤也很平滑。想起亚当在前天晚上咬了他,难道他昨晚也这麽做了吗?他眉一皱,懊恼自己怎麽一点都想不起来。
淋浴完毕,走到镜子前,用毛巾抹掉上头的雾气,注视著镜子中的自己。很明显地可以看见脖子上有块淤青,淡灰色带点青色,就在左耳的正下方。丹尼尔谨慎地伸手去摸,这看起来不同於以往纵情欢爱时的咬痕。他身子往前探,想要仔细检查一下,可是身体散发出的热气又让镜子再度起了雾。
他又花了十分钟才擦乾身体、穿好衣服。戴上手表一看,才发现已经过了十一点。肚子彷佛做出回应,半秒不差地发出了辘辘声。唉,又迟到了。他叹口气後,赶紧走下楼梯往厨房而去。
亚当递给他一杯番茄汁。丹尼尔接过後马上饥渴似地喝了一大口,等到察觉是血腥玛莉,已经来不及了。他的震惊卡在喉管,还差点把饮料给洒在衬衫上。
「喝了它。」亚当脸上带著被逗乐的表情。「对你有好处的。」
丹尼尔咕哝几句,终究还是顺从了。他把空杯子放在水漕边,目光落在餐桌上的吐司和苹果。「这是我的早餐?」
「宿醉者专用早餐。」亚当肯定的语气。他坐在桌子的另外一头,拿起报纸,打开。「你请用吧。」
「你不吃吗?」
「我三小时前就和喜波尔太太一起吃过了。」
丹尼尔落座。「我已经错过她两次了。」
丹尼尔拿低报纸,很快地瞥了他一眼。「她认为你避不见面是因为你不喜欢她做的食物。」
「什麽?才不是这样呢!」亚当听了笑出声来,丹尼尔顿时觉得自己很傻,说:「你不该捉弄我的。」
「为什麽不?我觉得这是很棒的娱乐。」
丹尼尔抱怨一声,然後就开始吃起吐司来。接下来的几分钟,厨房里洋溢一股舒服的安静,偶而夹杂涂奶油餐刀在吐司上刮擦的声音,还有城堡外隐约的海浪拍打声,以及亚当翻阅报纸的窸窣声。丹尼尔津津有味地嚼著吐司,眼睛看著报纸头条,心里出奇地满意这样的家庭生活。
就在丹尼尔啃咬苹果时,亚当阖上报纸,放到一旁。他的手指轻轻在桌上敲打,好似在盘算什麽,接著投给丹尼尔一个好奇的眼神。
「恕我冒昧,请问……你有中国血统吗?」
丹尼尔眉一抬,对爱人的洞察力感到惊讶。他吞下一口苹果後才点点头。「有。我的曾曾祖母是中国人。她来自莱姆豪斯,靠近伦敦的码头区。那儿住了很多移民,是东印度公司的员工:大多是来自上海和南方省份的中国人。可是我不知道她祖籍是哪里。」
「家里人并不怎麽谈这件事。你知道的,十九世纪晚期还不怎麽接受种族通婚。」他耸耸肩。「我们甚至没留下她半张照片。真遗憾。」
「确实很遗憾。」亚当往後靠回椅背上,含笑看著丹尼尔。
丹尼尔觉得奇怪,问:「但你是怎麽知道的呢?」
「我猜的。从你的眼形和细嫩的肤质。」
丹尼尔扬起一抹笑,对这样的恭维感到开心。「你是第一个非我家族成员注意到这件事的。我有个堂妹克莱儿,她的肤色很漂亮,完全不像一般欧洲人那样。真有趣,在经过这麽多世代之後,血统竟然还能透露这麽多。」
亚当脸上的笑意顿时僵硬起来。「的确。」
突然间两人都静默无言。丹尼尔继续吃他的苹果,即使已经没了胃口。亚当看起来似乎有点心不在焉,丹尼尔怀疑自己是否说错话了。他把苹果核丢在盘子里,离了座。
「谢谢你的早餐。我去梳洗一番就开始工作。」
「不。」亚当看著他,心情似乎再度好了起来。他对著丹尼尔摇摇一根手指。「我已经决定了,你今天不要去礼拜堂做研究。我要带你参观城堡,然後再去海边散步,让你从里到外了解克斯特比壮观的历史。」
「你是要告诉我它的背景资料麽。」丹尼尔含笑说。
「没错。」亚当的眼睛闪著神采。「宝贝,生命中的任何一切都需要去了解其背景,否则你就不会知道你将往哪里去,该怎麽踏出那一步。」他从椅子上站起身,把摺好的报纸夹在腋下。「十分钟後我在门房等你。记得穿暖一点。海边的风很冷,我不希望你著凉了。」
海边荒凉无人迹:看不见尽头的赤裸沙滩,要是在夏季肯定是金灿灿一片,可是此刻在秋阳的晦暗光线照射下只是结了盐层的灰色。沙滩绵延了好几英里,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