朝天曲-第5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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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承欢心思乖巧,应声上前牵着她的手掌,心中暗自告诫自己道:“从现下起,我就叫做唐承欢了。”
二人不敢在雪地旷野中久留,牵手又往前深一脚浅一脚的行了不知多远,体力均已透支过剧,天色也将泛白,遥闻前方传来鸡鸣,心下大喜,拼力再行一阵,终于见到一处集镇。
此镇原本是几个村子赶集互市之处,倒也算是热闹。二人快步走进,找了一家客栈要了房间,连吃饭的力气也没有,只喝了几口热水,便双双倒头大睡。
直到睡足饿醒,已至华灯初上时分。二人胃中发酸,赶紧去楼下客堂叫了粥菜,风卷残云般填饱肚子,头次发觉吃饭竟也能令人感到诺大的舒坦和满足。
饭罢欲掏钱结账,唐菊却在怀中掏了个空,这才想起昨日只顾逃命,行李全都留在了华山脚下,此时身上分文未有,面上不由发热,连忙悄声问道:“欢儿,有钱么?”
唐承欢见她面色尴尬,已猜知原委,伸手进怀中摸了片刻,悄声答道:“十三文铜钱,一锭假银子。”一把掏了出来,迅速递到她手中。
唐菊眉头一皱,只见那锭假银在烛火下闪闪发光,晃眼一看倒如真的一般。那日唐承欢设下一计,用这锭银纸壳做成的冥钱引得张胖子输个精光,赢来的碎银全都给了同伴去换钱买饼吃,却顺手将这锭假银带在了身上。如今母子俩入了困境,十三文铜钱最多只够得上两口茶资。忽听隔壁时不时传来喝彩声,却是夜来赌铺开张,赢者欢呼输者悔叹。
唐菊灵机一动,叫过伙计道:“算帐。”伙计很快回转,将托盘往她面前一放,陪笑道:“承惠二百三十钱。”
唐菊摸出那锭假银晃了一晃,傲声说道:“又得去兑一把铜钱,拿着也真费事①。”说话间站起身走到掌柜跟前,道:“想不到这小小乡间也有瓦子聚赌,掌柜的可有兴趣,咱们来赌上一把如何?”
那掌柜的心地仁厚,见她母子二人前来投店时一番光景,早已做好了被白吃白住的准备,闻言笑道:“小娘子独自一人带着孩儿行走在外多有不易,手头若无散钱,这顿饭便算小老儿请客吧。”
唐菊柳眉一竖,喝道:“谁要你请客了?你是不会,还是不敢赌?”其时赌风盛行,上至皇族达官,下至乡野村夫,无不以赌为乐。那掌柜的闻言怒道:“我不敢赌?小老儿是怕你孤儿寡母输了银钱走不了路,哼!”
唐菊轻蔑一笑,道:“咱多的是银子,输个几两十几两的不在话下。”
那掌柜的哗啦啦扯开背后箱柜,里面竟放有六七样赌具,嘲笑道:“小娘子打算玩哪样?”
唐菊扫眼一看,说道:“这除红、双陆游戏虽好,可也太费时候,来些快速的吧,不如就玩儿掷骰子比大如何?我若输了,这锭银子归你,你若输了,免收这顿饭钱便成。”
此时店里的食客多是隔壁瓦子里的赌徒,闻言跟着起哄。那掌柜的心下气愤,拿出三粒骰子,说道:“老头儿不占人便宜,你是一两银锭下注,我若输了,补足你七百七十文铜钱。”实际上按当时物价折算,一两白银只能兑换九百文铜钱左右,掌柜的不愿在众多乡友面前显得小气,仍按一贯铜钱计兑。
唐菊也不多言,微笑着拿起三粒骰子在手中试了试,道:“朝这碟子里扔么?”掌柜的点点头,就见她玉掌轻挥,已将骰子掷进碟中。三粒骰子咣咣当当一阵跳动,一齐六点向上定了下来。
唐菊咯咯娇笑,旁观几人大声赞道:“小娘子好手气呀!”那掌柜的面色铁青,倒不是因输了这几百文铜钱,而是在众多乡友面前放不下这脸面,吩咐伙计道:“数钱,照赔。”他情知自己无法掷出三个六点,索性连运气也不去碰,便即认输赔钱。
唐菊见这老头也算豪爽硬气,心下微觉佩服。听他开口道:“小娘子还想玩么?”知他心中不服,却又不好强要自己再赌,当下笑道:“人少了玩儿着乏味,眼下时候还早,不如本姑娘开上一铺,大家有兴趣便来下注,多少本姑娘也赔得起。”众人原本见她一名美貌女子与那掌柜的约赌甚为稀奇,跟着闹闹,听她说要坐庄开赌,却是一笑置之。又听她道:“儿子,去楼上取五十两银子下来。”众人心中顿时一跳,五十两,可是一笔不小的数字。旋即有人应道:“这位小娘子既然有此雅兴,咱便来凑个热闹,不知怎么个玩儿法?”
唐菊回身将两张桌子拉过并在一处,把才赢来的七百多文铜钱放在桌上,笑道:“摊钱罢,任谁也会玩儿,押多押少也随意,如何?”所谓摊钱,便是随手抓一把铜钱放进器皿中,以四枚为一组往外刨除,至最后不足四枚铜钱时,按照旁人所押无、一、二、三枚剩余钱数照赔,此法简单易懂,因此风靡天下。
那掌柜的二话不说,当先坐了过去,跟着又有两人坐了过去。唐菊叫伙计拿来碗碟,在桌上画好下注区,随手抓起一把铜钱扔进碗里盖在碟子上,娇笑道:“各位请下注罢!”
那掌柜的将一贯钱押在了一枚上面,余下两人微微犹豫,各押了几十文在二、三枚的位置。唐菊皱眉道:“儿子,还不去拿银子下来,傻站着干啥。扰你娘的手气么?”
唐承欢做出一付笨头笨脑的模样,含糊答应,慢吞吞往楼上走去,心中盘算唐菊的意图,当是让他拖延时间。于是回房转了一圈,又慢吞吞走下来,却见那掌柜的一脸惊愕,这一铺碗里的铜钱数了下来,余了三枚铜钱,他自是输了。押在“三枚”那人嘴上微笑,心里却后悔未曾多押。众人见唐承欢空手走了下来,又将眼光放在他身上。他连忙上前大声道:“娘,孩儿忘记问你将银子藏在何处了?”
唐菊佯骂道:“笨儿子,刚才怎的不问?娘将银子藏在……”说到此处众人忽然鸦雀无声,她却嘿嘿一笑,道:“老娘手气正好,若输完手头的,亲自上去拿,你去守着房门。”
唐承欢答应一声,又上楼趴在回廊上往下观看,只见来回几把过后,唐菊面前已经堆了好几贯铜钱,赢了第一把那人面前也堆了一小堆铜钱,显然这二人暂时成了赢家。接着不断有人加入,那掌柜的连押连输,却越输越押。
唐承欢见唐菊将那掌柜的押输的铜钱单独堆放在一处,情知这钱最后是要还给那掌柜的。他在上面看了一阵,下面的赌局越铺越大,又加了两张桌子并了起来,赌注不再限于铜钱,银锭抵作一贯铜钱,照样接受押注。
随着赌局渐热,唐菊面前摆放的铜钱银锭越发多了起来,聚赌的众人中也有两人常常胜出,面前堆放的银钱已远超拿出的本钱,不过比起坐庄的唐菊,却又显得小巫见了大巫。
唐承欢自然毫不担忧输赢,小娘的双手洁白秀气,却能用绣花针刺中飞蛾虫蝇,眼神更是上好,能在黑夜之中穿针引线。从小他便跟着唐菊练眼练手,虽还不及她那样能随心所欲用绣花针刺杀虫蚁,但掷掷骰子、藏几枚铜钱,却也轻易便能办到。他正想得出神,却见下面有人输红了眼,高叫道:“奶奶的,太邪门儿了,莫非有诈?”
唐菊甜甜笑道:“男儿大丈夫的,输便输了,说浑话可就憋气了。”说着将衣袖挽至肘上,一双白嫩的小臂往众人眼前一摊。赢了那两人笑着帮腔道:“小娘子这般白净的美人,岂是隔壁那些专吃行饭的汉子?别搭理他,继续,继续。”
此时隔壁瓦子里好些赌徒听闻客栈里竟有单身女子独自坐庄,纷纷好奇围了过来。那掌柜的早已站在一旁,代他的是一名黄脸妇人,想来是他的老妻。不过输的已多,那老妇人每要下注,总是犹豫良久。
唐承欢正无聊张望,忽听背后房中传来轻响,还未回过神来,就听咔嚓一声,房门被人撞裂开来。只见一名三十来岁的壮汉捏着一名褐衣男子的咽喉直冲出来,喝道:“这人想偷那小娘子的银钱,被我逮个正着,大伙儿看看这小贼是谁?”说着手里用劲,将那褐衣男子从楼道上掼了下去。
那褐衣男子早已被他捏住喉头闭晕了气,滚到楼下一动不动。旋即有人叫道:“这不是九尾鼠么?他娘的,还曾偷过大爷的腰包。”说着冲上前踢了几脚。
那三十来岁的壮汉哈哈大笑,伸手将唐承欢提了起来走下楼,说道:“你娘让你好生看管银子,你却在房外玩耍,该打,该打。”
唐承欢心下虽惊,面上却不动声色,见他走下了楼,叫道:“放我下来。”接着听见唐菊喝道:“放下我儿。”
那壮汉侧身躲避,钢牙“砰”的一咬,齿间多出一枚铜钱。他吐出铜钱,将唐承欢放在地上,大笑道:“小娘子不来谢我替你守住了银子,反来用钱打我,是何道理?”说话间将背上一个白褂裹成的包袱砸在赌桌上,笑道:“小娘子的这包银子最少也有二百两,在下既然帮你捉住了偷银子的贼,按江湖规矩抽取一成的谢金,想来小娘子不会不依罢?”
唐菊心下暗道:“我哪有银子?这人莫非是疯子么?”但见他砸在桌上的包袱甚是沉重,当下沉住气道:“壮士好眼力,小女子的包袱里恰好是二百两银子,一成谢金也不过二十两银子,自然该给的。”说着便在赢来的钱堆里找寻银锭。
那壮汉沉声道:“不用给现了,便算在下二十两银子押在‘无’吧!请小妹儿接注。”
众人哄然议论纷纷,虽然此时输赢已大,但也未超过一次押二两银子,此时猛然赌注涨了十倍,每个人心跳也加快起来。
却听唐菊咯咯娇笑道:“欢儿,这把你来开。”
①银两作为官方颁制的货币,最早应不超过明代以前。宋元时期,白银黄金主要是作为珍有金属出现,民间用钱通常为铜钱(元为纸钞),北宋时若有金银,一般须到专门进行兑换的金银铺子换了铜钱,才能参与市场买卖。南宋后期由于大众对金银的鉴别能力普遍提高,以及称量工具的普及,有限度的私自使用散碎银子作为流通货币。为了彰显历史风貌,特此注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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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十年一梦(四)
众人又惊又喜,惊的是她竟让一个小娃来开这豪赌,想来是怕了那壮汉,故意让他赢钱,好借梯子下楼,保全自己母子二人的平安;喜的却是,那壮汉的赌术在当地无人能出其右,只要跟着他下注,岂非稳赢不输?
再见桌上那包鼓胀的银锭,似乎已能看见里面白花花的一片,就算心中原本对这孤儿寡母有一丝同情不忍的,此时也只恨自己身上为何不多带上些本钱?
于是观者纷纷掏尽腰包,顿时将“无”的下注区堆得密不透风。
那掌柜的摇头暗叹,拉起老妻退了开去。唐菊上前将他拉了回来,笑道:“掌柜的,先别慌着下桌,这把我若赢了,分你一半。”掌柜的闻言大惊,连连摇头,唐菊娇笑道:“怕什么,输了又不须你来赔。”接着高声道:“欢儿,开。”
唐承欢揭开碗来,用筷子一阵刨除,众人大呼小叫,却齐刷刷都喊的是“无”字。突然间一齐哑了,只见桌面上刨剩下的铜钱已能数得清楚,十三枚。也就是说,刨到最后,剩余的枚数是一,而非无。
输了,输了,怎么可能?每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