宫女上位手册-第67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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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;却也是她避开他的审视的唯一办法。
他看透了她!这样的念头叫她惊惶,也叫她无措。她必须平静下来,怎么能因此乱了阵脚呢?
顾渊沉默地感受着她的挣扎,她的痛苦,最终轻轻拍着她的背,“有的事情总要发生,而我们只能面对,无法逃避。在这深宫之中,人生就是一场战争,逃兵必死,消极必亡。”
她浑身一颤,这番话多么可怕,难道她和珠玉真的注定要成为敌人?
顾渊却只是将她抱到了腿上,吻了吻她的额头,“不急,事情还没发展到那一步的时候,就不要杞人忧天。”
容真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,才抬头认真地看着他,沉下声来说,“皇上,若是珠玉真的动了不该有的心思,您会怎么做?”
他回她一个轻佻的笑容,唇角微扬,状似走马章台的花花公子,“温香软玉若在怀,何故做那柳下惠?”
容真倏地皱起眉头,冷着声音道,“这么说,只要美人有心,皇上都不会拒绝了?”
她蓦地站起身来,离开他的怀抱,却被对方轻轻扣住了手,然后稍一使力,重新拉回了腿上。
顾渊的脸离她只有一点距离,温热的气息都能抵达她的双颊,他笑得认真而专注,只是低低地对她说,“朕说的是你,你在朕怀里,朕何故做那柳下惠?”
她微微发愣,难得糊涂地望着他,却听他轻描淡写地继续说,“珠玉的事情,朕听凭你的决定。”
容真的心里好似被投下了一颗雷,翻天覆地,日月无光。
他说,朕听凭你的决定……
他不是昏君,甚至明智得难得一见,深受百姓爱戴,也为大臣们所敬服。可是这样一个皇帝却将她揽在怀里,放低了身段说着听凭她的决定。
容真一动不动地僵在他温暖的怀抱里,动弹不得。
若在往常,她也很清楚在这种时刻,自己应该是什么样的反应,什么样的表情,而她也做得很好。可是她怔怔地站在那儿,忽然有些分不清这是真实的反应还是纯属做戏。
她是震惊的,因为再怎么作出爱慕他的模样,再怎么赢得了他的瞩目,她也从未料到他会这样对待自己,好似再不掩饰什么,只把一颗心放在她面前。
她动容了。
可是,也只能动容,却不能动心。
她缓缓伸手抱住他的腰,将面庞贴在他的胸口,那里传来沉稳的心跳声,好似能将兵荒马乱的时光都熨帖得宁静安谧。
他是个好皇上,这是她不得不承认的事实,哪怕对于这后宫里的大部分女人来说,他都不是一个好丈夫,可于她而言,他已经太好太好。
她必须很努力才能按下心头那一丁点愧疚,因为她的欺骗换来了他的真心相待,这是不公平的。
可是皇宫之中并没有绝对的公平,不是么?
“皇上。”她忽然安静下来,轻轻地开口叫他。
他以鼻音回应,轻轻地嗯了一声,尾音上扬,带着亲昵的意味。因为靠在他的胸口,那里传来的震动直接抵达她的面庞,这样的姿势太过亲密,于是她稍微抬起头来望着他。
“您是我见过最好最好的皇上。”她很认真地说,“千秋万代,宣朝的百姓都会记着您。”
顾渊哑然失笑,“你见过最好最好的皇上?那好,你告诉朕,这辈子到底见过几个皇上?”
容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,抡起拳头假意威胁地朝他扬了扬,“嫔妾认真跟您说话,您就知道找茬!真气人!”
这样的笑容多好,顾渊静静地看着她,用手包住了她的小拳头,温柔地说,“保持这个表情。”
她怔住。
下一刻,缱绻的亲吻落在唇边,他闭了眼,将她揽来贴在身上,温热的气息涌入她的口中。
朝堂上总有那么多剖析不完的尔虞我诈,后宫里总有那么多心怀鬼胎的绝代妃嫔,书房里总有那么多批不完的奏章乘书,皇帝的一生总是寂寥而繁忙的——或者说,是他终其一生都在努力做一个这样寂寥繁忙的明君。
可是这个女子却以一种安谧宁静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,一开始是沉静似水的陪伴,再后来有了更为生动的面目,开心便笑,难过便哭,哪怕说着身不由己的话,膝盖软了又软地跪下去认错道歉,可只要他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眸,就能洞悉很多事情。
例如她为了生存不得不低声下气的隐忍,例如她渴求关怀时藏在其中的点点希冀,例如她恼怒之时却不得不佯装大度,例如她失落之时却善于作出无所谓的姿态,再煎熬的时刻也不会掉下泪来。
那样柔弱的一个人,是如何拥有这样强大的心智,这样隐忍的坚强的呢?
她生动多变的面目起初令他迷惑,令他忍不住一探究竟,可是一旦踏入这样丰富多彩的世界,却再也不愿抽身离开了。
顾渊离开她的唇,用她听不懂的低沉音色说,“朕好像跳下了万丈深渊。”
而更可怕是,他是心甘情愿跳下去的,并且一辈子都不想爬起来。
黄昏的时候,外面又下起了雪,簌簌的雪花装点了这个沉寂的深宫,也掩盖了很多叵测的人心。
珠玉站在小院里,目不转睛地盯着大殿的方向,哪怕她什么也看不见。
她的心里是一幕又一幕璧人如玉的场景,他也许搂着那个女人,在温暖如春的室内旖旎缠绵,温柔缱绻。
心里有个角落忽然长出了一片荆棘,然后迅速以顽强的姿态攻占了整颗心,密密麻麻的刺把她伤的血肉模糊,鲜血淋漓,可是更叫她难以忍受的,是那种嫉妒仇恨的滋味。
那是她昔日最好的姐妹,今日最大的敌人。
然后,她听见闲云走到自己身后,以平静得可怕的声音说,“你打算恩将仇报么?”
她一惊,忽地转过身去看着闲云,“你说什么?”
“你的眼神全是恨,看着主子的时候,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,你以为她不知道吗?”闲云好笑地看着珠玉,“你连心里想的什么都藏不住,又拿什么去斗,拿什么去争?”
珠玉面色一变,只是沉声道,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。”
“你知道的。”闲云点破她,语气淡淡的,“主子对你好,谁都看得出来,把你送去尚食局是为了保护你,以免你和长顺一样被有心之人害了;你病了,她连衣服都没穿好就跑去凌芳阁找你,又是急,又是哭;你回来以后,不愿意见她,她知道你心里恨,也不解释,一心想着熬到你平安出宫那天便好……如今你却以一种敌对的姿态视她为仇人,我来只是为了问问,你有心么?”
她的眼里只有一种怜悯与厌恶,好像在看一只卑微的爬虫。
“我没有心?”珠玉忽地朝她冷笑道,“你懂什么?你也不过是被她欺骗的可怜人罢了!她当上了婕妤,而我仍旧是个小小的宫女,她看不起我,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,完全把我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!她害死了长顺,又被我指责一通,便心怀怨恨把我送回尚食局受苦受难,等到我病了,又假惺惺地来猫哭耗子,好让皇上看出她是个多么菩萨心肠的人。是啊,她什么都好,因为她那副柔弱的姿态惹人怜爱,你们这群傻子,都不过是她做戏上位的牺牲品罢了!”
闲云不知道她竟然会这样歪曲事实,当下怒道,“你疯了不成?就连旁观者都看得一清二楚,知道她对你的一片好意,你却这样刻意诋毁,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傻子?”
她顿了顿,忽然有些恍悟似的看着珠玉,“你不过是嫉妒主子如今的身份地位罢了,昔日的好姐妹如今却成了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的主子,你眼红了?”
珠玉一巴掌朝她打过去,闲云的脸一下子被打红,“我眼红?你也不过是个和我一样的奴才罢了,有什么资格说我?”
珠玉气红了眼,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面目多么令人厌恶,只是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,“有本事你就去她面前嚼舌根!看她信谁。”
她倏地转身离去,留下闲云一个人站在夕阳西下的院落里。
被打的人是她,可是她却在为另一个人心疼。
当你掏心掏肺去对一个人好,而那个人却用尽力气来嫉妒你,仇恨你,这样的滋味该是怎样的煎熬呢?
谁说在这宫里当上了主子就是有福气的人了?若是当上了主子,昔日的亲人却一个不剩,死的死,走的走,而你孤零零地坐在那个位置上,再无一人诉说心事,这样的人也能称作有福气么?
闲云捂着被打红的脸,眼里却是一片悲凉地望着大殿的方向。
如今真的只剩下主子一个人了,她虽然不是长顺,也不是珠玉,比不上他们在主子心里占据的地位,可是至少她会一直这样陪在主子身边,不让她一个人。
☆、第69章。美色一
第六十九章
次日;容真思量再三;终于去了珠玉的屋里。
珠玉还是那样;见到她眼神冷冷的;也不说话;径直擦身往外走。
容真转过身去叫住她,“我们谈谈。”
珠玉定住脚;只给她一个背影,“奴婢没什么话跟主子说。”
“是我,我有话跟你说。”容真淡淡地开口,然后坐在桌前的凳子上;“站着还是坐着都随你,只是无论如何要听完我的话。”
珠玉没动,背挺得笔直地站在那儿,好像一尊雕像。
容真开门见山地说,“我想了一晚上,决定提前送你出宫,让你和家人团聚。”
珠玉身子一僵,不可置信地转过身来,“你说什么?”
“你过去不是一直盼着出宫那天么,昨儿我替你求了皇上,他答应破这个例,让你提前出宫。”容真没看她,直直地盯着桌上的暗纹,平平淡淡地说,“宫女要等二十二岁才能出宫,那时候年纪也大了,要配夫婿也不好找了。若是你现在提前出去了,我替你盘算过,好歹也是我宫里的女官,年纪也不算大,配个殷实人家还是没有问题的。你家贫,此番若能——”
不待她再说下去,珠玉已然气得指着她颤声道,“傅容真,你……你好狠的心!”
珠玉的胸口大起大落,显是愤怒至极,容真终于抬眼看她,又是悲凉又是好笑地问她,“我狠心?”
她若是狠心,何至于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,只为替她想一条最好的出路?她若是狠心,何至于苦苦煎熬在这种姐妹离心的戏码里难以脱身?
容真的眼神倏地趋于平静,移开视线,轻轻地说,“我自问所做的一切都是以你的利益为出发点,未曾为自己考虑半分半毫。你理解也好,不理解也好,这便着手收拾行李,再过几日我就派人送你出宫。”
她已经不是商量的口吻了,而是直接下达一个命令。
珠玉的眼里像是要喷出火来,她望着这个高高在上的容婕妤,只觉得心里的愤怒和仇恨翻来覆去快要把她折磨得死去。
她连道三声“好”,才厉声道,“傅容真,我珠玉真是三生有幸遇见你这个好姐妹!我但愿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你,你给我滚!给我滚!”
容真站起身来,看着这个面容狰狞的女人,恍惚间想起了那个温柔地对自己笑的人,可是无论如何,两个身影也没法再重叠在一起,因为那已经完完全全是两个不同的人了。
也罢,宫中总是人心叵测,哪里有永恒的感情呢?是她愚蠢,是她天真,明明这样的事情从小看到大,却始终不愿承认有朝一日会发生在自己身上。
她累极了,也不想再多说,“既然我令你失望,那正好,你就此出宫也免得与我相看两生厌。这皇宫实在没有半点令人眷恋的地方,我提前祝你早日出宫去寻到自己的幸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