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算-第25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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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轻玺在武林中籍籍无名,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武功低微,相反他功力高得让在场的人都哗然变色。
诡异飘忽的路数竟不似中原武功。
其实沈融阳早已料到,他在幼年时遭受变故,与父母离散,却还能以不逊于自己的武功站在这里,必定是另有奇遇。
陆轻玺的优势,在于他有轻功在身,双腿即使说不上灵便,也比沈融阳强。
而另一个人……
顷刻之间,两人已交手不下数十招。
沈融阳腿不能动,所以他必须把对手控制在一定距离以外,一旦对手近身,他的胜算便要小很多。
旁人包括莫问谁,无不是这么想的。
但沈融阳偏偏反其道而行。
交手到现在,白泽鞭才从袖子中滑出,而对手的钩子,离他的眼睛,已经不过毫厘。
若旁人处在沈融阳的位置上,会怎么做?
决战进行到生死一线的时刻,莫问谁却突然想起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。
也许会像他现在所做的,但更可能是违背诺言,反正布菲佳并不知道陆廷霄与陆轻玺的关系,就算知道了,以她的性格,也不可能不为陆廷霄解蛊,再者沈融阳的师父已经死了,他不想践约,避免了如意楼与北溟教反面成仇的可能性,如意楼上下也无人能怪责他
这本是人之常情。
但是他却选择了前者。
下帖,决战,生死攸关。
真是个傻子。
莫问谁叹了口气。
可是自己却与这傻子交情莫逆,看来自己也快成傻子了。d
当陆廷霄知道这件事会有什么反应?
对沈融阳破口大骂再拔剑相向?二话不说挥拳就上?
莫问谁想不出第三种可能性了。
就算陆轻玺这个弟弟有千般错处,谁能说做兄长的就没权利护短了?
真是一团解不开的结。
陆轻玺不是没想过直接杀了孟玄晴然后拿药,或者联合陆廷霄一起对付问剑山庄。
但是摇光的病,不是寻常的药所能治,就算陆轻玺拿到了药,也拿不到药方,药方这世上只有一个地方有,在孟玄晴的脑袋里。
这个药方原本来自于后蜀皇室,据说是上古时代望帝留下的,曾经是后蜀皇室数万卷药书典籍之一,后来随着宋室伐蜀而付之一炬,他去查过了,连留在开封的后蜀正统皇族都不知道这个药方的存在。
如果天真的要亡我,又何必让摇光出现,让她出现了,又何必让我知道这个药方在孟玄晴那里。
若有似无的叹息消散在风中,当凌厉的招式被眼前之人一一化解,陆轻玺就知道今天这一仗必定会打得很艰难。
但是,他别无选择。
沈融阳的左袖裂了一道口子,隐隐露出殷红。
陆轻玺身上也挂了彩。
双方都没动,不是休息,而是在寻找对方的破绽。
沈融阳双唇渐渐有些泛白,不是因为失血过多,而是对方在钩子上淬了毒。
此毒来自西域,并不见血封喉,却会慢慢渗入血液,随着功力运行流遍周身经络,四肢麻痹而功力迟缓,从外表看来绝无毒药的迹象,却像是运功过度力竭而亡。
陆轻玺的唇角慢慢上扬,在对方左臂因毒发而微微一动的时候,他出手了。
双钩点向沈融阳两处要穴,对方扬起鞭子卷向钩子。
意料之中。
陆轻玺借力身旁细枝,踢向沈融阳腹部,脚尖处,露出一片锋利带着寒芒的刃口。
他想化解双钩的去势,就不可能挡下这一脚。
如果他现在四肢健全活动自如,尚且还有可能,但是沈融阳坐着轮椅,轮椅只能前进,无法左右移动,就算他身体倾斜,幅度也不可能大。
陆轻玺利用的便是这点。
你的武功独步天下,终究也棋差一着。
突然之间,他的笑容凝住了。
眼前这个男人,身上两处被钩子刺穿,腹部也受了他那一刀,只是他没有想到,这人竟对自己心狠如斯,宁可强受下他这三招,也要杀死他。
咽喉被割断,自然再无活路。
陆轻玺跌坐在地上,抚着喉咙,却掩不住鲜血从指缝汩汩而出。他盯着沈融阳,无声地笑了,嘴却微微张阖。
摇光。
沈融阳认出他的口型。
他死了。
也许他还有很多想去完成的事,也许还有人在等着他回去,但生死决战,本就没有仁慈可言。
求仁得仁,也无人可怨。
沈融阳并没有比他好多少,琵琶骨被双钩从一边穿透到另一边,皮肉绽开,鲜血淋漓,再加上腹部那一刀,顷刻间白衣半幅成了血衣,最严重的是陆轻玺武器上带的毒,此刻已经渗入体内。
他坐在那里,苍白如纸,仿佛下一刻随风即逝,不变的是那永远冷静的神色。
莫问谁抢上去,先封住他穴道止血,侍剑勉强维持着镇定将那双钩从身体里慢慢拔出来,若换了性情稍微软弱的侍琴,只怕此刻早已哭出声来。
有他们在,自己很安全。
沈融阳唇角微勾,放任自己闭上眼睛,陷入黑暗。
阳光照射在屋檐上,阴冷了多日的天气终于开始恢复一点暖和。
陆廷霄推开门,等在门外的却不是沈融阳,而是莫问谁。
“令弟死了。”莫问谁肃然道。
“是沈融阳杀的,但他们是公平约战,生死勿论。”
“布菲佳手里有如意楼的令牌,她师父死在陆轻玺手里,希望沈融阳为她师父报仇。”
“她不知道陆轻玺跟你的关系。”
“沈融阳无法选择,一边是师父遗命,一边是朋友。”
莫问谁一口气把前因后果说完,生怕陆廷霄没听完就去找沈融阳,一剑架在他脖子上面。
莫问谁说完了,他很仔细地观察着陆廷霄的反应,但是对方一直很平静,脸色淡淡地站在那里,耐心地等他说完,情绪看不出一丝起伏。
“咳,我的意思是,你最好去找沈融阳先谈一下,这件事并不是他的错。”不要怒气冲冲地找上门喊打喊杀。
“我会去找他的。”半晌,陆廷霄淡淡扫了他一眼,走了。
莫问谁怔愣了一下。
这是什么反应?
他的意思是,要报仇,还是就这么算了?
“公子死了啊……”
阿碧轻轻摸着眼前少女的脸,对方回了她一个澄澈无邪的笑容。
长久以来,她的坚持,她的叛逆,都已化为云烟。
公子的死,源于她,也该止于她。
摇光尤不知缘故,只看着这少女十分漂亮,便觉得心中喜欢,不由对着她笑,一直陪伴着她的男子,已经有十多天没有露过面,但在她的记忆里,却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。
一切都像一场梦。
梦醒了,也该结束了。
阿碧点了摇光的睡穴,看着她软软卧倒在自己怀里,然后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,对着少女胸口扎下,看着她的神情从猛然纠起,痛苦挣扎,到最后咽气。
将匕首拔出来,又把少女扶着躺平,盖上被子,远远望去,就像睡着了一般。
公子,我让摇光去陪你了,九泉之下,你们双宿双栖,应该是很开心了。
她叹了口气,慢慢起身走了出去,脸上无悲无喜。
第 33 章
开封,晋王府。
“请问老身何时可以见到我家小公子?”声音出自一个老妪,却不显虚弱。
“老夫人莫要心急,您家公子被王爷派出去办事了,归期未定,您且在这里安心住下,待您家公子回来,便接您去相见。”
王府管家躬身行了个礼,脸上的热忱笑容消弭了老妇人的疑问,见她点头还礼,便退出来往他处走去,方向是晋王书房。
“王爷。”寒冬腊月,管家却一抹脸上全是汗。“留那纪氏在府里,恐是不大妥当,万一如意楼那边……这些江湖中人,做事可是不择手段的,就怕王爷万金之躯受了惊扰……”
晋王摆摆手,拿过侍女递上的茶喝了一口,方道:“如意楼连续三年的进项送来了没有?”
“送到了,全部兑换成零散的钱票了。”
“动作倒快得很。”晋王微微一笑,放下茶盅。“沈融阳就没说什么吗,连得知纪氏在晋王府,也没什么反应?”
管家道:“连一句话都没有多说,王爷的话一传过去,五日后他们就送来银子了,只听说那沈楼主最近与人约战,受伤甚重。”
“孟玄晴总喜欢做些无谓的事情,心胸太过狭隘,眼光不够高明,跟这种人合作……”晋王摇摇头,没再说下去。“沈融阳此人,绝不可小觑,纪氏在府里,你好生照顾便是。”沈融阳会与人会战于黄山,原因不必多加打探,他也能猜出个十之八九来,无非是问剑山庄从中作梗,之前沈融阳劝他束手旁观,他还有点不以为然,现在看来却是说中了大半。孟玄晴想要匡复蜀国,却不放眼天下,反而处处局限于武林一隅,算计如意楼与北溟教,他虽然极尽聪明,却用不对地方,这种人就算得了天下,也只能跟他老爹孟昶一样,无福消受,之前跟这种人搭上线,不过也是因为他们无形中共同的敌人都是坐在金銮殿中的那个人,现在想起来却实在失策,幸而及时收手。
默默思忖半晌,捋着下巴的短须,目光移至方才被打断的文牍上。皇位是谁坐在上面,终究不过是赵氏兄弟之间的事情,但是大宋的心腹之患,却是北方的辽国……
二月初,雪依旧间或纷纷扬扬,但天气已经渐渐暖和,一些树枝上甚至冒出了参差不齐的新绿,乍暖还寒的时候,盎然生机从天地间悄然升起。的2
如意楼内却是一片惨淡低压。
乐芸端着药,一手推开门,屋里的白衣人正背对着她,不知道在写什么。
“公子,吃药了。”
“放下吧。”
乐芸依言将药放在桌子上,却伸手抽走他手上的笔,笔尖的墨汁溅到宣纸上,氤氲出一团浓浓的墨色。
沈融阳叹了口气。“你这是干什么?”
“若你能好好休息,我也不至于此了。”乐芸难得沉着脸,将笔往桌上一放。
“我这不是没事么。”沈融阳边笑,瞟了眼黑糊糊的汤药,面对千年旱魃也面不改色的如意楼主眉头一皱。
乐芸看了眼前几乎瘦了一圈的人,心中有点发酸,以前就算寒冬腊月,他也就一身薄衣,现在却多加了两层,唇色依旧有点泛白。
“大夫说你经脉重创,体虚畏寒,半年内也不能妄动内力,这药若是不喝,只怕半年就变成三年了。”
沈融阳抿抿唇,露出一种几乎要从容赴死的神色,端起碗,仰头喝下。
乐芸不觉好笑,谁能想到名震天下的如意楼主居然怕喝苦药,可他自小如此,无论威逼利诱,都软硬不吃,宁愿针灸也不喝药,只是这一次大夫说他受的伤太重,需要内外调理,却是非喝不可了。
“我还没死,别露出这种表情。”沈融阳笑叹一声,打断她的走神。
那个时候,你确实离黄泉不过几步。
乐芸张了张嘴,终究没有说出来。还记得沈融阳一身是血被莫问谁和侍剑搀回来的时候,如意楼内一片混乱的情景,她更是方寸大乱,六神无主,看着这人毫无血色,神智不清的模样,乐芸差点忍不住痛哭,怎么一个人安然无恙,谈笑自若地出去,能伤成这样回来?以他的武功才情,天下又有谁能伤他至此?
“公子……”她垂下头,幽幽道:“如意楼上下,以你为尊,请你保重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