网王 海市蜃楼-第39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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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海蜃?你来找我吗?”看到妹妹在训练之前就出现,柳生不无讶异地问。
摇了摇头,在好几双眼睛的注视下,海蜃突然觉得要说出自己的目标人物并不是件容易的事。
但是,再想到那幅画一天不放下来,可能只会招来更多麻烦,她只有硬着头皮说道:“我……是有事想找幸村学长。”
果然,此话一出,不光是柳生,连一同前来的真田和柳都掠过一丝差异,仁王的脸色更是轻微一变。
只有幸村依旧保持微笑,仿佛海蜃要找的人是自己这件事再平常不过一样,温和地说:“来找我吗?那,真田你们先过去吧!我马上就来。”
看了幸村一眼,真田默不作声地点点头,率先举步走开。柳也立马跟上。柳生和仁王对视了一眼,最后,柳生说:“那等下再见。”然后也跟仁王一同离去。
等所有人都相继离去,在场只剩下幸村和海蜃的时候,他才又开口问:“海蜃找我有什么事?”
“是这样的……”海蜃略为斟酌了一下用词,说,“有件事想麻烦一下幸村学长。关于我在青川大师的画展上那副画……不知道,可不可以请学长跟大师说一声,让他给撤了?”
听到她这样的请求,幸村的微笑竟是展得更开,让海蜃没由来地涌起一股不怎么好的预感。
笑着看了海蜃一会,幸村才开口说:“老师果然了得。”
“呃?”没料到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,海蜃反应了一秒,接口道,“是啊,大师的艺术成就的确非凡。”只是,这有什么关系?
“我指的不是老师的美术作品。”幸村笑道,“是他看人,看事情的透彻。”
海蜃只觉得更加迷惑。
幸村看出她的疑惑,解释道:“关于你那幅画,其实老师昨天离开时跟我说过这件事。”
海蜃眨了眨眼睛,等待着他的下文。
“他说,如果你来拜托我叫他把画撤下的话……”说到这里,幸村故意停顿了一下,果然看到海蜃的眉心不自觉地轻皱了一下,他的笑容却不变,继续往下说,“就带你去找他,让你亲自跟他说。”
什么?这下,海蜃是睁大了眼睛,脸上闪过犹豫,吃惊和一丝不愿。
她的反应似乎完全在幸村的预料之中,他轻轻一笑,说:“我今天的训练结束后,正好要去老师的画室,你跟我去的话,就能看到他了。”
海蜃轻咬下唇,皱着眉头,似乎在思考什么。
看出她的挣扎,幸村继续说:“当然,这得看你乐不乐意,若不想去的话,也没关系的。”
“而且,海蜃画得那么好,放在那里让更多人欣赏不也是件好事吗?不管怎么说,能够跟老师的作品一同展出,是件很值得骄傲的事。”
但是,幸村这番听似叫她不要去找伊势青川的话反而坚定了海蜃的决心——这种值得骄傲的事……能带给她的恐怕是更多的麻烦。
既然都是麻烦,只好两害相衡取其轻,迎接眼前比较明显的麻烦而去杜绝长久的潜在麻烦。
下定决心,海蜃毅然抬起头说:“那等下就麻烦幸村学长带上我了。”
幸村对这个答案没有感到任何惊讶,略带歉意地说:“嗯。不过可能要你等我一下了。”
知道幸村必须要等到网球部的训练结束才能离开,海蜃点点头,说:“不要紧。”
看了一下远处的训练场,外头已经围绕了一圈圈的后援团,幸村说道:“你可以到更衣室后面去等……就是你上次画画的地方,那边人少,比较清静。”
“好。”海蜃微微鞠躬,说,“那我就不打扰学长了,待会见。”
“嗯。等会见。”
幸村跟海蜃告别,不再磨蹭,立刻跑步前往更衣室。而海蜃也往同样方向走去,找到了第一次来网球部时找到的那个比较僻静的地方,走到同样那棵大树下面坐下,抬头看去,树荫罩在头上,遮挡住视线,阳光却零星地洒落,风摇叶动,细碎的光线也跟着抖动,隐约地透出蓝天。
发了一下呆,愣愣地看着头顶枝叶的晃动,嫩绿、浅绿、深绿、墨绿……层层叠叠的树叶相互厮磨发出“沙沙”的声响,光线与阴影交错,让人觉得就算脑中什么都不想,光是看着叶影交缠便可消磨整天的时光。
盯得久了,视线开始有些模糊,海蜃觉得头脑一片空白——其实什么都不用想的时候,才是最惬意的……凉风吹过,十分舒服,让人忍不住产生昏昏欲睡的感觉。
轻轻闭上眼睛,让酸累的眼球得以休息,任由清风吹拂而过,轻柔地摩挲自己的脸庞,撩起耳边的长发,仿佛母亲温柔的手扫过,沁凉中带着丝丝暖意,总让人心生眷恋。
母亲……静下来的时候,又想起母亲了呢!果然,要让脑袋什么都不想,是件很困难的事吧!
明明想忘记的东西,当无人在侧的时候,当不需要思考其他事情的时候,当没有任何事可忙的时候,就会不经意地跳出,不受控制地占领大脑的空间,无法驱逐。
每当这个时候,海蜃就会想拿出画笔,分散自己的注意力,不要过多沉迷于过往。
可是,也许是这里的环境太过幽静,也许是这里的微风太过柔情,也许是今天自己太累太想睡,她已经完全不想动,也不想拿起笔来了。
侵占,就侵占吧!这一刻,她无力反抗。
梦境
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。
梦里面,出现了很多人。
有母亲,有父亲,有直子,还有尹津。
也梦见了很多东西,甚至是,很小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情。
她梦见父亲回到家来,一家三口围在桌子旁边,中间是热气腾腾的火锅和各式各样的火锅料,还被母亲抱着的她直接用手捉起一块萝卜往里扔,却被溅起的汤烫得哇哇大哭,母亲也哄不住,最后父亲笨拙地抱过她,也不知怎的,她就停止了哭泣。
她梦见母亲握着她的手,一笔一划地描绘出那个母亲深爱着的男人,然后她用满手炭芯粉末的手擦发痒的鼻子,沾了满脸灰黑,母亲好笑地拉过她替她抹干净。
她梦见父亲离家的时间越来越久,有一次,当他久别回家后,她雀跃地奔向他,他却没有抱起她,只是敷衍地用手拍拍她的脑袋说了句“我很累”,就掠过她身边进屋,倒头便睡。
她梦见父亲和母亲大吵一架,父亲甩门离去,母亲掩面流泪,她无措地擦着母亲脸上的泪水,却仿佛越擦越多,怎么也止不住。
她梦见白色的床单覆上了母亲的身躯,医生相继离开,冷冰冰的病房里,一个人都没有,就连那台庞大的仪器,都被关掉不再发出象征母亲生命迹象的烦人声音。
她梦见一片全黑的葬礼上,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,或冷漠或好奇或同情或嘲弄的表情,还有纷纷的议论。最后,久别的父亲站到了自己面前。
她梦见尹家在东京的大宅,梦见站在门口等待的直子和尹津。梦见她们热情的笑脸。
她梦见不懂日语的自己在公园里,呆呆地坐在一边,看着别的小孩子们愉快地玩耍,直到尹津过来把她拉了过去。
她梦见直子给尹津买了一对很漂亮的金龟子形状的发夹,尹津把其中一个别到了她的头上。
她梦见了许多许多发生过的事情,仿佛一部运用蒙太奇手法拍摄的电影,无数的镜头,没有衔接过度地一一闪过,既不按照时间顺序,也不按照事件规律,上一刻还看到母亲专注地教她画画,下一刻她已经出现在日本的国中学校。凌乱,无序,模糊。
梦境的最后,是海边的浅滩上,两个凑到一起的脑袋。然而,一片飞溅的血花,嫣红犹如盛开到极致的红玫瑰花瓣散落在空中,模糊了尹津的脸庞……
“海蜃……”
一个很轻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,穿入到她的梦中。
海蜃?海蜃是谁?这个名字,好熟悉,却又好陌生。
似乎有什么抚上她的脸颊,有点粗糙,却无比轻柔。比起和煦的轻风,这个触感,更加温暖,更加让人眷恋。
思维虽然还停留在虚幻的梦境中,但部分意识却渐渐地清晰起来。
海蜃长长的睫毛抖了抖,感觉到那个停留在她脸上的抚摸顿了一下后立刻离开,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。
霎时,母亲的脸,父亲的脸,尹津的脸,都一一消逝淡去,眼前出现的,是一张由于背光而一时看不清楚的脸庞。
海蜃眯了眯眼,被模糊的意识渐渐回笼,但刚睡醒的状态让她还分不清梦境与现实。
这个人,是谁?
自己,在哪里?
“海蜃?”梦里出现的声音再一次响起,这次更为清晰了些,一直传达到她的中枢神经。
海蜃用力地看过去,蹲在跟前俯身面向自己的,是一张如同白玉雕刻般无暇的脸,蕴含着无尽光华的鸢紫色双眸,似漾着一丝不明的情愫,却在让人看清之前迅速敛去,高挺的鼻梁是雕刻家苦心追求的最佳比例,樱色的唇微微上扬,让清秀的脸庞增添几分淡淡的暖意。轻风再次拂过,吹起他紫蓝色的发,恍惚间,仿佛看到了眼前有一片薰衣草的花田。
本就半梦半醒的海蜃只觉得更加迷惑,如果刚才是梦,现在的自己,到底醒了没有?
如果是梦境,怎么会有如此真实的感觉?但现实,又是否存在长相这般完美的人?
“海蜃,在这里睡很容易着凉的。”来人开口,声音也跟他的长相一般柔美动人,然而,却是男子的声音。
眨了眨眼,海蜃终于慢慢地回想起自己所处何地。
这里是网球王子的世界,她是柳生海蜃,眼前的,是立海大网球部的部长幸村精市。
如果母亲,父亲还有尹津都是梦,那么,这一刻,立海大,幸村,却是真实存在的。
人果然不能太经常做梦,否则就会很容易分不清梦境与现实。海蜃垂下眼帘,正想开口,却听见幸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,说:“海蜃,你别哭啊!不然,别人看到会以为是我在欺负你的。”
哭?她怎么会哭?海蜃反射性地低低回了一句:“我没有……”
幸村摇摇头,骤然伸出手去,拇指轻轻滑过海蜃眼下,让她产生一阵莫名的颤抖,幸村将手举到海蜃面前,他轻轻地说:“可是,为什么你流泪了呢?”
海蜃有些发怔地看着幸村拇指指腹上停留的那一滴晶莹的泪珠,说不出话来。
她竟然……流泪了吗?她已经多久没试过哭泣的滋味了?在母亲的葬礼上她犹未掉过半滴眼泪,让她一度以为连自己的泪水都被母亲一同流光了。可是现在,只是短短的一梦,就让她流泪了吗?
难道,尹洛的泪干了,海蜃的泪还没尽?
忽然忆起跟前的人还在等待,海蜃断然停止继续想这些东西,伸手往胡乱抹了一把,抬头对幸村说:“不好意思,麻烦幸村学长了,训练结束了吗?”
幸村没有立刻回答,定定地看了海蜃一小会,才说:“嗯。刚结束,我们走吧!”
说完,他站起来,将手伸到海蜃跟前。
海蜃又是一怔,顺着那只白玉般的手望上去,是幸村带着浅笑的脸。她犹豫了一下,还是将手放到他温热的手心里。幸村轻轻使力一拉,将海蜃从地上拉起,便放开了手,说:“我已经跟比吕士说过了,去见完老师之后,我再送你回去。”
“有劳幸村学长了。”海蜃微微弯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