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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2章

唯余孤剑话平生-第5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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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丑陋的,贪婪的……
  人虽如顽童,心却难得地,赤城不伪。
  萧陌不但不傻,还极为聪慧。当年,因他年幼而欺上门来的各大势力,甚至门内倾轧,看得多了,对这方面,他有着常人不曾企及的敏锐。
  宿剑阁是萧陌的逆鳞,而他,也最恨这种篡权夺位的人。
  加上报仇之事功亏一篑,数罪齐发,便是如萧陌这般不随意杀生的,也已经克制不住。
  却说那些山门弟子面面相觑,其中一人惊疑不定,“休要胡言,宫主安坐中宫,根本不曾出门。”
  话音未落,一道剑光,已温柔地亮起。
  刹那间,仿佛模糊了一切。
  “妖言惑众,该杀。”
  冰冷的话语如尖锥划破这如梦似幻的迷离,玉骨剑上,有鲜血如珠。而那个出言不逊的弟子,却已捂着脖颈,无力地软倒在地,目中的神采还未消失,肌肉抽搐,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来。
  众皆骇然。
  这些只不过是普通的弟子,哪里看到过这样精妙的剑术。
  妖言惑众?这个出剑便令人如坠梦中的少年,才是妖罢……怎么会有这样的剑,怎么会有这样的人。
  铿锵出鞘之声此起彼伏,山门弟子面色苍白,却仍拔剑相对。
  这是一个武人的基本尊严。
  若不战而逃,连他们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。
  这次萧陌却没再出手。他的气色因为妄动真气而更为苍白如纸,但目中却是澄亮,近来的郁气,随着那一剑挥洒殆尽。
  这些,不过是极普通的弟子。
  楚离心中轻叹。
  空气有些凉了。那是比漠北的子夜还要寒冷的冷意。
  剑意,带着让人心肺发痒的锐意,侵入骨髓。
  ?!
  最前几人首当其冲,呼吸渐渐急促,如破了的风箱“呼哧”“呼哧”,竟哇地一声,踉跄地吐出一口鲜血。
  剑还未出,只一缕剑意,竟已是让他们伤了肺腑。
  如果说先前面对萧陌,拼上性命还有一分胜算,这一剑,却将他们的侥幸,击得粉碎。萧陌面色微变,却是抿唇不言,神色复杂。
  “厉初云在哪里?”
  似白非白的广袖长衫拂过青石台阶,停留在眼前,半跪之人被他身上冰冷的剑意勾动得肺腑发痒,咬牙道,“我不知。”
  静,山间的鸟叫声也忽然没有了。
  只有悄然蔓延的冰冷,和那越发锋锐的寒意。锋锐而无情。
  那人被寒意刺痛的身体不再颤抖,甚至连呼吸也不敢。几近窒息的剑意,几乎让他以为下一瞬就会被——
  绞碎成渣!
  “你可知道,没有了你,还有他们。”楚离寒漠的双目扫过那些,隐隐以此人为首的弟子,平静道。
  “……”
  “宫主在重玄殿。”
  语落。煌煌剑意,飘渺而散。
  天威如狱。
  不外如是。
  那人喘息着抬起头来,却目瞪口呆。
  四野之内,哪里还有来人踪迹?
  重重殿阁,玄深如海。
  重玄殿是北玄宫的正殿。但见九重丹陛,高高在上。四周飞鸾晶凤,竞相俯首,端的是磅礴大气,震慑人心。
  便如那京城中,安坐金銮的正德殿。
  一路走来,竟然一个弟子也没有遇到。
  寂静的天地间,只有他们的脚步声。
  不急不缓。
  似白非白的衣袂仿佛沁了寒意,如那冰白的手中所执掌的,淬了寒霜的长剑。
  步入大殿,依旧是一人也无。
  “还是让他们得到了消息。”萧陌恨恨地哼道。
  楚离平静地看着这熟悉的地方,身上的气息却渐渐锐利起来,冰冷起来,“出来。”萧陌一怔,顿时暗暗警惕,嘴巴却不饶人,“别那么紧张罢,这里应该没什么人。”楚离冷冷地勾起唇畔,目中的战意竟然淡了。
  又是一个陷在局里不肯跳出来的人。可惜了那奇特的剑意,宁愿深陷泥潭,竟也不肯放手一战。
  一步一步,楚离平静地走上那高高在上的台阶。
  “长扬,太康,殿中布阵。”
  “星移南斗。”
  冰冷的语声撕裂寂静的空气。这是周天星斗里的一个变阵,所谓北斗主死,南斗主生,此剑阵能使六人同气连枝,一人出剑,如六人同临,威力绝伦。而它却是从北斗诛邪阵演变而来,走的,正是死中求生,险中求胜的路子。
  它,也正是北斗剑阵的克星。
  五名剑手不假思索地动了,被点到名字的二人则移形换位,带动了其他人瞬间变阵。
  萧陌皱起眉,却当先一步落在七杀星的位置。剑手当中,长扬落在天相位,太康则占据最为灵活的中枢天机宫。待天府、天梁、天同也分别有了人。就见阵势蜿蜒如臂,臂中有剑,七杀为剑锋,天机为关节,刹那间殿内一股沛然锋芒冉冉升起,森然如狱。
  步履落下,楚离站在那一方宝座前,眉间星火跳动,惊人锐利的剑意不再凝聚一同,而是如冰焰一般——
  蒸腾而起!
  他站定的方位,正好就是南斗剑阵对应的北极星位。
  西风冷,不知何时,天已霾。
  殿中烛火明灭,垂落的广袖,却纹丝不动。楚离静静地站着,手中长剑上虚点地面,已有可见的寒气霜华从那一点迁延。
  微微仰起头,楚离目光如水,冰冷地,看向宝座上方。
  几乎覆盖了整座墙壁的玄鸟。那巨大的双翼箕张,正作势昂首高鸣。仿佛下一刻,就要飞扑而下。空气似乎被那身中的剑意排斥、扭曲、塌陷。殿内蓦地震动起来,四周漆柱上方的鸾鸟、凤凰的雕刻,一个个碎裂开来,如银瓶乍破,七道赫赫剑意连成一片,刹那间从天而降。
  亮如银带,弯如长勺——
  北斗剑阵如一柄天剑,划破琉璃,带着浩荡天威,轰然砸下。
  萧陌面色大变,长身腾然跃起,七杀宫几乎满溢的煌煌剑气带着点点星光,毫不畏惧地,迎击而上。
  “轰!”
  剧烈的冲击如爆炸的熔炉,轰然溃散,空气可见地蔓延出一圈涟漪,纱帘、地毯、石雕、殿中的一切都在这恐怖的余音中,粉碎飘落。
  北斗剑阵借力高高跃起,半空中却又借着下坠的优势,再次蓄力而发。南斗剑阵如龙蛇起陆的一击,还未落地,就见那七道人影,已先一步迎来。
  “再来!”
  萧陌怒喝一声,衰弱下去的剑光再次亮起,牵引着剑阵力量,再次出剑。
  “轰轰——”
  磅礴的剑气一沾即走,萧陌却已借着力道落回南斗剑阵之中。咽下口中腥甜,北斗剑阵轰然落地,剧烈的剑气爆散开来,南斗星移,已演变成了藏锋纳气的防御阵势,崩碎了琉璃世界,其中涌动的,却是不动如山的威压……
  风,极烈。
  余波忽然蔓延而来,楚离微微蹙眉,只分神的这一瞬间,异变骤起——
  一道人影蓦地自玄鸟背后冲出,亮起的剑光,如展翼的白凤,干净,纯洁,明亮。它就像是天上的白云,不染凡俗。
  也确实不染。
  楚离分明感到,那奇特的剑意真的如白云一般在他的剑势当中,晕染出一片空间,悄无声息地……
  吞噬!
  双目一凝,眉心星火跳动,一股惊人的剑意轰然而出,被身畔扭曲的空气一映,竟迁延出一片璀璨的星空——
  一闪而逝。
  “轰!”
  二者对撞,恍如天生二日,一触即分。
  楚离被这反震之力推得不禁后退了半步,抬起长剑,面色凝重起来。那所谓的白云,竟是那奇特剑意破开的琉璃世界,欺骗感知,让他实实在在吃了一个暗亏。
  那人影落在宝座的另一端,厉初云白色的身影一顿,便再次将周围的琉璃世界,侵蚀。
  奇异的白色剑气如云如雾亦如烟,却也是最贪婪的妖兽,吸吮着,世界中的一切……
  楚离目中冷色更甚,长剑扬起,剑光——
  如电。
  雪白的云,有冰蓝的星光一闪而逝,此起彼伏。
  连成一片的琉璃世界缝隙,蓦地被切分得,七零八落。前一刻还遥远的,如冷香一般的杀意立刻清晰起来,厉初云一愣,急速躲闪的身形险些被一剑穿喉。
  他的面色已变了,“这是什么剑法?!”惶然地,琉璃世界再次破碎。
  却有一柄剑,比他更快。
  目中还留有它的残光,厉初云下意识地挥剑,只来得及拨开要害,剑已刺啦一声略过臂膀,血色晕染,他尚来不及感受那刺骨的剧痛,已不得不再次挥剑……
  冷香一般的杀意如影随形。
  只每一闪动,就会多一道伤口,厉初云气息急促,目中阴晴不定。
  纵然能躲开要害,鲜血不止,他依然只有——
  死路一条!
  楚离蹙眉,敏锐地感知出一丝不对劲。
  下一刻,一股沛然巨力——整个北斗剑阵的力量被厉初云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,楚离这才发觉他所在的方位,正跟自己一般,乃北极星位,竟遥遥掌控着北斗剑阵!
  先时闯入南斗剑阵的七个敌人蓦地被抽走力量后,尽皆软倒在地,眨眼便被剑气吞了性命。
  “小心!!”“宫主!”整座大殿范围琉璃世界,刹那间,轰然粉碎。
  雪白的云雾涌出,倾覆所有。
  楚离所悟出的星火剑意纵然能不惧琉璃世界的倾轧,然而如果数量甚巨,也依然会被压制一二。
  星光暗淡的一瞬间,气机便被锁定。
  楚离缓缓闭上双目。
  这样熟悉的感觉。冷肃的面容竟微微柔和了一些。
  一剑定输赢。
  一剑论生死。
  掌中长剑嗡鸣,点点星光如流萤一般环绕着空气中冰冷的霜华,又被四周的云雾汲取着力量。暗淡了,复再亮起了。
  眉间星火跃动,一抹惊人的剑意,蓦地爆发。
  扭曲的空气中亮起一片璀璨的星网,将周身的琉璃世界的空洞尽皆裂散。眼见云雾转淡,一道平凡的剑光穿过星网,悄无声息地向着后心刺来。
  眼见剑锋刺入,厉初云心中一喜,又蓦地一沉,直直地沉入湖底。
  没有着力。
  他眼睁睁地看着楚离的身影变淡消失,那竟然只是残影而已。
  而冷香一般的杀意,已沁凉了整个后背。
  也凉到了骨子里。
  他为什么不动手?是不是还有转机?厉初云僵硬着身体,只觉后心刺痒无比。这样的杀意,这样的剑,会放过他吗?
  当然不会。
  雪白的雾中,厉初云定了定神,问道:“你为何不动手。”
  “我不愿背后杀人。”
  清冷的语声十分平稳。竟真的没有动手。厉初云冷笑一声,“你一定没有经历过悲惨的事情。如果你经历过,就不会这么想。”
  他低声冷笑着。
  “你有没有试过为人牛马,被日日鞭挞,任人驱使的日子?有没有被丢弃在沙漠里无食无水,几乎晒死的时候?有没有被涂脂抹粉穿上长裙为人羞辱的时候?”厉初云语气嘲讽,“无论如何我都活了下来,为了活命,我可以练剑,为了自由,我可以杀人。”
  “你……”
  楚离沉默了一瞬,淡淡道,“在求饶?”
  厉初云一僵,咬牙不说话。
  没有人不想活着,只有活着才有希望,哪怕那姿态是如此的卑微。凌厉杀机糅杂着刺骨的讥讽沉淀入心底,厉初云自嘲道,“是又如何,不是又如何?”
  若一个人连最基本的生存都做不到,那么,尊严也便是一文不值的。
  “我有什么理由放过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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